十一
姑姑走后,我来在朝阳面找了块地方,把枯树叶厚厚的铺了一层,躺下又睡了。这儿既有灌木避风,又能照见太阳,实在是休息的好地方。我把衣服蒙在头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听到姑姑的叫声,我睁开眼睛,这时太阳已偏西了。姑姑没见到我,还在轻声叫着。顺着声音的方向,我应了声,姑姑便过来了。她拎着竹篮,竹篮里有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两只相互扣在一起的碗。把上面的碗拿开,是一碗饭,还有些菜。
姑姑把碗给我,又递过筷子。说:“快吃吧,监狱的人在家,也不能另外给你做,你就将就着吃点吧。”
已经足够了,好长时间了,我没有吃过这样的饭。在姑姑的慈爱的目光面前,我风卷残云般的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可怜的孩子,看把你饿的,都没个人形了。就这样走在路上,我都认不出你了。”姑姑说着,眼眶又红了,“这里没人认得你。还记得姨奶奶家吧,你下午抄小路到她家去,我晚上去她家。她一个人在家,我们在那里方便说话。”
好多年没去姨奶奶家,路都记不清楚了。姑姑便交待我该怎么走,说只要从严家渡过了河,顺着路走四五里地,看见一棵大樟树,就算到了。她家就在大樟树左手,还是过去的老房子,独一家。
姑姑交待完,又急着回家了。
坐在山上,我一直盯着姑姑家看,看到姑姑出门,我知道我也该走了。回头看看,周围没有人,我便推出自行车,从姑姑家看不见的地方下山,沿着田埂走到附近的乡间小道上,骑上自行车,拐了个大弯,往严家渡而去。
离大樟树还有一两百米远的时候,我就看见姑姑坐在门里朝外看。这儿没一个人认识我,我大大方方的来到姨奶奶家,叫了声姨奶奶。老太太便把我让进了厨房。
厨房在房子的后面,比堂屋要隐蔽些。姨奶奶关上大门,我们三代人一起坐在厨房,拉起了家常。
还没开口,眼泪又出来了。这回是姨奶奶先开始的。自从奶奶去世后,老太太就没去过我家,但爹在时,每年都会来拜年的。这几年,只有姑姑一直在走动。姑姑选在这里和我见面,实在是情非得已,也是非常合适的。姨奶奶唯一的儿子一家都在县城,老家只有她一个人,平常也没人来往,家里安静得很。
说了会儿话,老太太起身给又是我们准备吃的,又是收拾晚上的床铺。厨房里只剩下我和姑姑两人。
“你哪来的自行车?”姑姑用奇怪的表情着我。在她的印象中,我是好学生,好孩子,不会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的。这次坐牢,她也认为是周扒皮错在先,我们只是打手重了,是过失要了他的命。打死她也想不到,现在我还学会了偷东西。
我实话实说。
“你不该啊,孩子。前面的事错了就错了,你不该再做错事啊。”姑姑又是一阵叹息,眼泪又出来了,直到我保证以后再不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姑姑说:“三妮你不用担心了,只要她愿意上学,我会一直供她的。你姑父说了,只当我们多养一个孩子。你自己怎么办呢?就这样在外面四处漂着也不是个事啊。”姑姑又问我自己的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听说娘病重,我一心想回家看娘,没法给娘治病。至于我下一步怎么办,我还真没想过。
“听说监狱里能减刑,你能不能回监狱去,好好表现,争取多减点刑,早点正经回家?”姑姑显然是听了监狱警察的政策宣传,“你还年轻,人又聪明,又能吃苦,只要能堂堂正正地回家,将来还怕没希望?”
自从爹走后,我一直把自己当成全家的顶梁柱。我要照顾好娘和弟弟妹妹,现在娘走了,弟弟出去打工了,他们都不需要我来照顾了,妹妹寄养在姑姑家,我想帮忙也帮不上。我感到空前的失败,更不知下一步自己该往哪里走。姑姑这么一说,听起来是有道理,但姑姑不知道,在我内心深处,无法接受当犯人这个事实。我的理想当是警察,就算当不成警察,也不能当犯人啊。何况当了犯人还得受猪三这种人欺负。但这些话我不能向姑姑说,我一时只能保持沉默。
饭好了,便吃饭。
吃完饭,姨奶奶又烧了水,让我洗澡。坐在脚盆里,我自己都不好意思,随便一抹,我便把一盆水弄脏了。我让姨奶奶又烧了一锅水,再洗,直到洗了四盆水,我才感觉洗出了身体的本色来。
换上姨奶奶拿来的旧衣服,我感觉到了很久没有的舒服与精神。
姨奶奶家的房间多,床多。她给我和姑姑一人准备了一间房,但姑姑一直坐在我的床前和我说话,我们也不开灯,就在黑暗里说着多少年没有说过的话。
人就是奇怪,分开的时间越长,能说的话越少。我和姑姑说了这么多话,其实也没有多少新鲜的,很多时候是把前面说过的话拿来再说一遍。说的过程,也许侧重点不同,从中也能发现些新鲜的东西,从而也能更好地保持话说的新鲜感。
说完了我的事,我问起了姑姑家的事。听说现在农民负担重,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