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城郊，破烂的观音寺内，有人在佛前煮茶。
她穿一件普通的粗布衣服，纤细手轻轻拨弄着炭火，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淡淡火光，渐渐弥漫开的茶香让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如此恬静的佳人怎么会独自在这破庙之中，而且还是在影子夫人的观音寺。
只听一爽朗的声音传来，“远远就闻到香味，这次又是什么新花样。”
卓武丞走进正殿，月色下的他更是迷人。
“桐儿见过掌灯人。”她脸红着微微欠身见礼，后将茶递上，轻声道：“你先品品看，我也是第一次煮这茶。”
没错，她就是朱七七捡回去的婢女，更是当初影子夫人让夜流星救下的那个苦命卖茶女。
接过那一双纤纤玉手递上的茶，卓武丞抿了一口，“清冷幽香，这茶是……”
第一次，他这么直接的看着她，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这杯清茶。眼前这轻咬嘴唇，低首敛目的桐儿，竟和占据他整个心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那炽热眼神让她的脸更红了，羞涩地笑道：“这茶名叫‘千山雪’，怎么了，可有不妥？”不解地看着他，一杯清茶而已，竟能让他失神。
“没什么，还是说正事吧。”他确实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人会煮这种茶。
桐儿点点头，郑重地说道：“听雨人暗藏在朱宅，且有一段时日，算起来朱姑娘大婚之前，她就已经在汾阳城内了。”
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李月嫦为何会再回中原？快活王一直认为屠城的人是她，既然快活城已灭，她想要的东西应该也到手，再回中原对她有弊无利。
“不仅如此，这几天朱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里，自己没出来过，也不让任何人进去，她在做什么、想什么没人知道，也无法窥探。”桐儿神色凝重地说着：“你们要小心，我觉得朱姑娘变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凶狠，让人心生畏惧。”
闻言，卓武丞眉头微蹙，问道：“你开始怕了？”
“没什么好怕的。”桐儿十分肯定地回答，淡然一笑道：“对一个差点身毁魂灭的人而言，死不算可怕。”
今夜的卓武丞实在不同，虽然接触不多，但以往给桐儿的映像他应该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人，可今夜的一杯茶却让她看到了那深情内敛的另外一面。她不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这杯茶和卓武丞之间的关系她能猜到一些。
“好，你自己也多加小心。”卓武丞展颜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桐儿摇了摇头，说：“这会儿我不能回去，偷偷出来不被人发现已是不容易，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回去，且不能惊动他人，对我这个不会功夫的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以前和她接头，卓武丞都是自己先行离开的，她要怎么回去朱宅他到不曾想过。
见他一脸疑惑，桐儿嫣然一笑道：“朱宅人多事杂，每天清早大家伙都忙，没人会注意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天亮商铺都开了，我去买些玩物、食物什么的，便可正大光明从正门进去。再说朱姑娘若半夜有事儿，也是找小泥巴，想不到我。”
“事无绝对，若有万一……”卓武丞还是有些担心，可这个疑虑很快就让桐儿化解了。
“没有万一。”桐儿摆了摆手，道：“我原本是汾阳城郊的卖茶女，父亲亡故孤苦无依才跟随朱姑娘，因思念亡父故回旧居吊念，却不小心误了时辰，城门关闭自然是无法回去，须在外过夜。”
卓武丞赞道：“好心计，好手段。”
“不是什么手段……”目光扫过那壶茶时，桐儿神色一转，若有所指地说道：“本来可以简单处理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呢。”
他懂这话中的意思，却不想回应，只是笑了笑。
桐儿的确是个有心思的女人，难怪影子夫人会答应把完全不会武功的她留下。
看他若有所思，桐儿知趣地轻声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先回去旧居，夜里寒凉，这茶不宜多喝……”
今夜的卓武丞眼中流露着无限温柔与深情，只是这一切并非因为她，而是那杯茶，那杯千山雪。
走出正殿没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头，道：“武丞，这茶的煮法是流星所教，她说此茶能清心解忧，是你喜欢的。”
层云遮月，黑暗中桐儿看不清楚卓武丞的脸，只能听到一声长长的轻叹。
夜更深，露重凝香，茶也已凉透。
荒院古寺只剩卓武丞独坐佛前，一口饮尽那杯冰冷的茶，他忽然笑了。
是啊，事情本来可以很简单，为什么唯有他自己看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