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君宝,我是老杨头一九七九年夏天去镇上赶集时,在荒草堆里捡回来的,那一年,正是中越战争的爆发时间。
老杨头就是我的爷爷,年纪七十开外,文革时期跪在火堆旁被批斗,导致浓烟熏瞎了左眼,在当时,他就是众人口中的牛鬼蛇神,是重点的批斗对象。
他干了啥了会被批斗?
那个年代,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因为他是个裁缝,除了给人做衣服之外,还给鬼做衣服。
不是鬼,是死人。
我爷爷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在十里八村名气相当的旺,规矩多,活人衣白天做,死人衣晚上来,这就是他其中的一条铁律,就算是哪个大户人家死人了,多少现大洋拿过来,都是一句话,想要我做寿衣,等晚上,白天急用,那这位爷,我不伺候,您找别人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规矩,包括我。
以前他有个外号,叫阴阳剪,现在的外号是杨一眼,因为他只有一只眼。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从小到大,没少被骂野种,我小时候受委屈了会找他,他总是抽着旱烟摸我的头,道:“被骂两句又不会死。”
“那我是不是捡来的,是不是野种?”我问道。
爷爷没有回答过我这个问题,后来有一次,他喝醉酒的时候说了一句:“君宝,你要是野种,这世上谁还敢说自己的贵种?”
这句话,我当时没明白,后来琢磨着,爷爷似乎在醉酒后吐露了我的身世,或许我还有很牛逼的血脉,可是我再去问,他就再也没理过我。
——
我没上过学,家里穷是一方面,大山里的村子,也没学校给我上,但我却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识字人,因为老杨头当年念过几年私塾,他又把他知道的东西教给了我。
我是在被骂声中长大的,山里的孩子,没有什么爱好,没有什么特长,除了地里活,有媳妇儿的在炕上折腾媳妇儿,没媳妇儿的就天南地北的吹牛逼扯犊子。
我以前想,长大了就好了。
可是,长大了,也没好到哪里,因为我不像个山里人,更像一个文化人,别人五大三粗,我却很有文艺范儿,用村头张瘸子的一句话,命是乞丐命,偏偏还长了个皇帝的身子骨。
我有点像个废物,识字有用?干农活我谁也比不上。
长大了,自然没什么人骂了,可是后来,我又成了众矢之的,因为村儿里最好看的姑娘喜欢我。
最好看的姑娘,喜欢了最穷最废物的我。
我用一本儿故事会骗了她。
那本书是村里养牛的老陈给我带的,我念给她听,告诉她,山之外还有一个世界,那里的姑娘,不结婚就可以抱着滚上炕。
她听的时候骂我不要脸,可是我看到她看着大山外,一脸迷离。
她叫何小花,是村长的闺女,村长就这么一个闺女。
村长的媳妇儿,没能给他生个孩子,我听说因为这个,村长没少睡别家的媳妇儿,认为自己媳妇儿的肚皮不行,但是都没成功,也正是因为这个,我们俩的事儿,村长没拦着。
因为他需要一个上门女婿。
刚好我够穷。
他是村长,他是这个村子的首富,我能摊上这门儿亲事,也算是我的福气,上门女婿是不太好听,但是何小花那长相,十里八村都是响当当的俊俏,哪个龟孙子不眼馋?
我也认为没什么。
可是我爷爷杨一眼,却死活不同意我跟何小花。
“爷爷,你是怕我上门儿丢脸?”我问道,这也是别人的猜测,不然他没理由不同意。
“不是。”他抽着旱烟说道。
“那是为啥?”我问道。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说完,回了屋子。
——
何小花的老爹叫何老才,他劝过我爷爷,却每次都被爷爷轰出去,后来这个人也恼了,骂我爷爷,本来以为还有一只眼是亮的,谁知道瞎了狗眼了。
眼见着这门儿婚事黄了。
我爷爷不同意,何老才也恼了,马上给何小花找新男人,那真的是门槛都要被踏破。
很快,就有了新人选,邻村的李大壮。
人如其名,体格壮,且父母双亡。
可以上门儿。
何老才慌着抱孙子,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婚礼就在一星期后。
我喝光了爷爷在屋子里藏的半瓶烧酒,醉眼惺忪的质问他为啥要阻止我跟何小花。
他跟小时候一样的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爷爷不是不想你上门,是何小花,不能娶啊。”
“为什么!?”我咆哮道。
“说不得,说不得。”爷爷摇着脑袋,一脸的愁容。
——
一星期后,何小花结婚。
我一个人在后山看着山外,那个曾经我跟何小花都期待的山外。
回去的时候,人人看着我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