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小贼大盗
有一天陈国庆突然对天富说：下次从仓库提来的货，先送到我的配料房，每件都留一瓶。然后从其他的瓶子里倒一点出来，用个空瓶子装满再放进去。天富听他说完先是一惊，但一想既然是师傅交代的，照做就是。就这么着，每天师徒二人下班后，衣服里各揣一两瓶原料出厂，然后再统一交给陈国庆。一个月下来，七八种配涂料的原料足足攒了三四箱。陈国庆也一直没跟他说这些原料干什么用，他也不想问。
只到有一天，陈国庆把他叫到配料房塞给他一百块钱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心里很怕，但是已经晚了，事情已经做了。这种行为是什么性质他很清楚。他跟陈国庆说：师傅，这钱我不能拿，这件事情我真不能再做了，我本来以为这些原料是您自己留着有用才帮您，我真不知道会是这样。
陈国庆：天富，抽根烟。
天富看见自己点烟的手都在抖，他拼命想克制住，手还是抖个不停。
陈国庆：天富，我们师徒俩在一起相处了三个月，你这孩子很懂事，我也知道你是孤儿，也听说你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福利院把你带大的阿姨手里，觉得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师傅今天给你交个底。我们从仓库提的货，仓库的人已经换了一瓶。
说着陈国庆从柜子下面拿出一瓶没开封的原料递给天富。说道：你自己看，这是我从仓库拿的原始样品，你再看仓库发给我们的货。
天富把两个瓶子举在手中对着灯一看，液体的水平线相差有一公分。也就是说每瓶少一公分，从最开始的原料到他们配料房的时候就已经少了一瓶。
陈国庆：你想过没有，你把原料送到车间的时候，为什么搅拌泵的操作员每次都有抽检，却什么都不说。
陈国庆这么一说天富就明白啦，心想这是因为从仓库的发货员到配料房的配料员到搅拌泵的操作员，三个人都参与了这件事情，大家现在在合作，心照不宣。
陈国庆：今天的这个钱我分了四份，我们拿了两份，还有两份你自己想想是谁拿了。
天富听到这里满头大汗，他实在没想到，在他看来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配料工作，竟然会牵扯得这么复杂。
陈国庆：天富，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让你参与进来，你难道以为师傅把几个瓶子倒来倒去的事情都不会做。
他确实会做，只是这种事情前面有个垫背的还是安全些，出了事，他是次责。这一层，因为天富的阅历还没到，暂时还看不明白。
天富现在把整个事情的逻辑关系理了一遍，觉得师傅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中肯的。这件事情，师傅完全可以一个人做，一个人挣钱，现在是师傅给了他挣钱的机会。这样一想他觉得师傅待他还是不错的。只是平日天天要打交道的几个仓库，车间的师傅，看起来都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竟然都参与了这件事情。
陈国庆：天富，你是不是觉得师傅贪。他见天富低着头猛吸着烟不说话。陈国庆接着说：我们每天像做贼一样，一天拿几瓶，一个月下来才挣一百来块，你知道楼上那些坐在办公室的人是怎么做的吗？
天富听到这里吃惊地抬起头，心想莫非楼上的管理人员也参与啦。
陈国庆：厂里的涂料发往各地，各个工程的价格都不一样，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大笔一挥，就把这些差价揣到自己口袋里去了，那可动则都是上千桶的涂料，一桶有个两三块钱的差价很正常，我们这是浑水摸鱼，他们才是真正的大盗。
天富一算，那可是两三千的差价啊，如果是一万桶，就是两三万，就这么大笔一挥，他得干一年，干十年。
听完了这些，天富感觉有点上道的意思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比别人挣得多，光靠死工资肯定是不行的。要想比别人活得好，就得动脑筋做别人没想到的事。关键是这次谈话他还记住了一个词，工程，他想这做工程的人肯定是挣大钱的人。
想到楼上的那些管理人员，朱天富心里的负罪感少了很多，捏着钱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揣进裤兜里。一百块，那可是他三分之一的工资啊。
从这天开始，配料房每次都从一件原料中抽叁瓶出来，这是师傅吩咐的，天富照办就是，到十二月底的时候，天富拿到手的钱就是三百了，加上工资。跟母亲惠珍的工资一样多。
拿到钱的这天晚上天富做了个噩梦，他梦见文胜穿着警服，拿着手铐来抓他，他跪在地上求文胜，文胜还是咔嚓一声把他铐上，扔进警车，那警车呜呜的叫声把天富从梦中惊醒，他心想这事情绝对不能让二哥知道，二哥要是知道了绝对会先狂抽我一顿，再大义灭亲的。
想到这里，他把枕头下的三百块钱拿出来抓在手里，心想这钱该放哪儿呢，每天揣在兜里容易掉，给妈，就说发奖金啦，妈肯定不信会发这么多奖金，张叔叔打电话一问就能知道。存银行，存折我又放哪呢。他左看右看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想来想去觉得哪都不安全，想着想着，天富就这么攥着三百块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天富就把昨天的梦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