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心中浮现的念头所震慑,青衣持剑的男子一时间满是震惊,然而却也清楚的明白,如果连自己都能想到这样的杀局,那么……安然上轿的宰辅,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是否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去,回来的机会是何等的渺茫。
回宫的路上,无人发觉这顶普通的青色轿子里坐的便是当朝的宰辅,就连连儿都用纱巾覆住了面颊。柳彦鸿从车帘中掀开一角,只见大街之上人潮拥挤,叫卖的商贩声音络绎不绝,还有垂髫的孩童缠绕着母亲买各种零嘴。
他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笑意:这些年来,位居权位巅峰的慕琴和自己,一手开创了这个辉煌的盛世。他们的青春岁月,和这片国土紧密交织在一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受到法令的约束和庇护,而天下的法令,多半由自己起草判别。
如果这个国家真的到了必须要牺牲自己的时候,那也……够了吧。
毕竟谁能想到当年的布衣商贩,如今成了天下的宰相,疏离朝政七年之久!他的名字将和昭日皇后一起,牢牢记载在史书上,而千秋功过,则全凭后人去探讨了。
轿子从最偏僻的冷武门进入,一路直达皇后的寝宫。一路上竟然没有半个人阻挠,柳彦鸿也没有下轿,直接抬到了皇后寝宫门口。
轻轻推开门,柳彦鸿的目光微微一窒:已经下了早朝,皇后早已经卸下了华贵的妆容,此刻俯身正在练习写字,临摹的是柳公权的字体,娟秀清逸,然而隐隐却有清灵之气。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她还是当年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此刻正抬起头来问他,如何,我的字可有长进了?
这其中七年的时间,他们并不是没有隔阂和争执的。最重要的是,彼此的身份让两人之间的剧烈越走越远,当年那个一心想要维护眼前女子的柳彦鸿,也曾为了法令废除之事和慕琴大起争执。
百岁如流,富贵冷灰。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柳彦鸿轻轻叹息了一声,缓步走进宫殿,跪倒在了慕琴的面前,口中道:“微臣参见皇后,皇后千岁万安。”这是朝臣尊敬慕琴,硬是要在皇后千岁后面加上万安二字,其实也是为了隐喻,这位千古一后,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是当朝无冕的帝君。
因为是低着头的关系,他只能看见对方的裙袂动了动,最终停在了自己面前。
窗外隐隐有淡金色的日光洒落在对方的衣袂上,像是嵌了一层金边。
过了片刻,女子依然没有让自己起身,似乎只是静静俯视着自己。柳彦鸿也跪伏在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余,裙袂缓缓在地面洒落,仿佛是开出了一朵盛世的花,对方竟然直接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轻轻握住了自己的双肩。
柳彦鸿不得不抬起脸,下意识便想搀扶对方起来,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写满了疲惫和苦笑的面孔。
“怎么,彦鸿,连你现在都开始怕我了么?”皇后的面容依旧年轻,然而那双眼睛却毕竟是不一样了。
“慕琴……”男子轻轻叹息了一声,目光里有复杂而悲悯的情绪纠缠在一起,片刻后,他才抬手将对方搀扶了起来,“你已经是皇后了,怎么还能再坐在地上。”
他的手势那样轻柔,像是搀扶起了某件易碎的珍宝。
女子微微一怔,终究也缓缓站起了身子,伸手揉一揉额角,“坐吧。”
“皇后找微臣前来,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作为当朝的宰辅,他们之间的联系似乎变得越发卑微渺小起来,似是除了公事之外,再有千言万语,也是不合时宜的。这两年来,宫中隐隐有风言风语,柳彦鸿也渐渐避讳起来。就算四处无人,也还是保持着臣子对君王的礼节。
然而素衣如雪的女子却微微皱眉,摆一摆手,“彦鸿,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么?这两年来,你谨守臣子之礼,对我越发疏远起来,究竟是为什么?”
柳彦鸿抬起了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怔,片刻后,看着王座上满面困惑与哀伤的女子,终究还是不忍地移开了视线,“慕琴,现在我和你……都已经身份不同了。”
皇后蓦地笑了起来,她从王座之上起身走到了柳彦鸿的身边,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那是一把上好的短刀,上面镶嵌了珠宝,最重要的是,徐徐抽刀身,清亮透薄犹如一泓秋水。
“你还记得这把匕首么?”慕琴看着柳彦鸿,静静道。
“记得。”柳彦鸿终于垂下了眼睫,伸手抚上了那把华丽的匕首。就算是兵器,也懂得寂寞吧。这么多年来不曾饮过鲜血,它锋利的刀锋都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惆怅,“这是张超的东西。”
“是啊……当年我好管闲事,不忍看那当铺的老板当街气压一个孩子。后来我用三千白银买下了这把匕首,可是第二天那孩子又将银票退了回来,说是你已经付了三千两黄金,那把匕首,便当是赠送给我的。”慕琴的声音里满是怅然,如今细数当年,一切都仿佛是昨日,历历在目,却有遥远的再也无法触碰。
柳彦鸿看着女子的面孔,低声道:“张超和连儿的事情,我也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