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蓉八岁之前并不姓林,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生母陶艳娥只是生父林世榛的一个外室。
若不是林夫人知道了陶艳娥的存在,让林世榛将她接进门来,林淑蓉这辈子,都只能跟着陶艳娥,做着见不得光的外室的女儿,日后不是做妾就是做外室,重蹈母亲的覆辙。
但是那个时候,林淑蓉的日子却是快活的。
那时候,林淑蓉有母亲,有生父不明的哥哥陶永安,尽管身在市井,可一家人过得很是畅快。陶艳娥虽然是外室,可是性格却是温柔的,对林淑蓉总是和颜悦色;比她大九岁的兄长陶永安一直都保护着她宠溺着她。
如果不是林世榛一时想起要将陶艳娥纳入门中,陶永安也不会因为不想成陶艳娥在后宅的拖累而离开。他毕竟不是林世榛的儿子,在林家,只怕身份尴尬。
陶永安走的时候,林淑蓉——那个时候还叫做陶蓉蓉——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陶永安也红了眼圈,好容易哄着她,才终于能脱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被她追上来,强行将她攒了好长时间说要去给自己打一支头钗的一两三分银子塞到了他手中。
对当时的陶永安来说,那是来自妹妹最深切的关心。
洛成在听到林淑蓉叫出“陶永安”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
这个毒杀了夫家全家的女人,怎么会是主公的妹妹?
陶永安轻轻地“嗯”了一声,叫一声“蓉蓉”。
这两个字落在林淑蓉耳中,之前一直微笑的她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就算听到何良义要贬妻为妾,就算从正房被赶出来丢到仆人房,就算听到消息要去给姚家小姐做菜伏低做小伺候她吃饭,都没有动容过只是沉默的林淑蓉在这一刻抛弃了所有的矜持与礼仪,不顾陶永安身上的重甲与周身冷冽的气息,扑过去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她不是京城里那个温和有礼的林家女儿,也不是何家进退有度的当家夫人,更不是面对着洛成悍不畏死的林淑蓉,她只是陶永安面前的妹妹,十年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的陶蓉蓉。
陶永安的眼眶也不由得微湿,反手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背后一群人的脸色古怪异常,各自交换着眼色,却沉默着没有人出声。
好一会儿之后,林淑蓉才冷静下来,从陶永安深身前退开,抹去了眼泪,唇角上翘,竭力露出一个微笑:“哥哥,对不起,我失态了。”
陶永安一笑,笑容略有些僵硬:“无碍。”停一停,他说,“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管什么礼仪。”
林淑蓉的笑容真切了一些,她对陶永安身后众人屈膝行礼,随后转身对洛成道:“洛将军,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哥哥的……朋友,所以让你受罪了。”
她抬头去看陶永安,道:“哥哥,美人泪的解药,我手上当初被赶出来的时候只留了一瓶。可方才已经给了这何家的下人。如今倒只有我原来的妆奁盒子中有……哥哥和我一同去,好吗?”
陶永安点头,大步往外走,临走前丢下一句:“何家与姚家,没有必要再留人。”身后有人轰然应诺,自有人去结果已经被毒药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两家人。
出了门,林淑蓉与陶永安并肩而行,身后跟着陶永安的护卫。兄妹两人久别重逢,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点激动,这个时候,居然沉默无语。
过了中门,陶永安忽地说:“那姚家女,我会杀了的。”林淑蓉一怔,随后抬头微笑:“嗯。”
这一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一直到了林淑蓉以前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居然还没有特别乱。林淑蓉从梳妆盒中翻出来一个不大的玉瓶,送到陶永安手中:“这个就是解药。”
停一停,她在陶永安伸手接过去的时候,叫一句“哥哥”。陶永安应一声,凝视她的眼睛,不说话。林淑蓉忽地就笑了起来,眼泪又流了出来。“哥哥,你回来了,真好。”
陶永安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抬手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以后没事了,”他说,“哥哥保护你。”
两人一同往外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厅中,将解药给洛成喂下。
等洛成恢复过来的时候,陶永安转向了自己的手下:“善后事宜,可已经做好?”
见他开始忙,林淑蓉悄悄地往后退了退。
厅中四具尸体已经被拖走,唯有地上残留的血迹与空中的血腥味提醒着她这里发生了什么。林淑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双手染满血腥呢?
不过,人们总是忘记,就算是兔子,也有为了性命,奋力与老鹰搏斗的时候。
一旦退无可退,狠下心来,林淑蓉就想要了何家所有人的性命。
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她更关心,能拉多少人陪自己一起死。
只是,林淑蓉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一心赴死的她,居然不用死了。她不仅没了后顾之忧,还有了一个值得依靠的兄长。可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