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做全了那一个梦。这一梦,就是两年。
隆重至极,热闹至极的婚礼之上,他独坐角落饮酒。醉眼看睿亲王爷被下属簇拥着敬酒,看他身上耀眼的红衣,看他脸上幸福满足的笑容。一切的一切,像针扎一样刺痛。
烈酒入口,满喉辛辣。一股热流涌上胸腹,他满脸通红,忽然回忆起那年代久远的婚礼。和这次一样喜庆,热闹,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年轻的自己被灌得头晕脑胀,满脸发热,心里却是忐忑而欢喜的。
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姐姐只说其容颜秀美,举止娴静,温婉可人,是不可多得的美妻,贤妻。他却知道家里之所以定下这门亲事,主要是想笼络舒家的势力。这种情况下,就算对方不秀美,不娴静,恐怕姐姐眼睛里面也是看不见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跳开了盖头,先是看见珠光宝气的凤冠,接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便怯怯地抬了起来,睫毛纤长如蝶翅,乌黑湿润的眸子有点儿害怕地看着他。他醉眼迷蒙,只觉得昏黄的灯光下,妻子美丽娴静地犹如光晕流转的明珠。
一颗心登时安然地落了下来。
按照流程喝了合卺酒,喜婆子笑嘻嘻地退下,温暖的喜房里面只剩下新婚的两人。
小妻子摘了凤冠,一头乌密漆黑的头发披在肩上,衬得小脸雪白雪白。他也除去累赘,在床上紧靠着她坐着。
小妻子害怕地紧,小脸飞起一片红霞。低着头垂着眼帘,纤长的手指放在膝上拧麻花。浑身僵硬紧绷,简直像老虎爪子下畏缩的小兔子一样。
他觉得这样的她可怜又可爱,便笑了一声道:“你脸上粘了东西。”
果不其然,小妻子蓦地转过头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里俱是迷惑。小手试探着摸摸脸,半天没摸出东西,反倒把脸颊上的胭脂抹得不匀净起来。
怎么能这么好骗可爱?!
李修文忍着笑说:“你看不见,让为夫来帮你。”
说着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柔细的面颊,那触感,便如同摸到一片娇嫩的花瓣一样。修文心里一颤,妻子脸蛋越加红,蝶翅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纤细的身体也微微颤抖。
藉着靠近,他闻到一股淡雅的女子香。
心荡神驰间,手指已经收回,他笑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别害怕,为夫已经帮你拿掉了。”他的骗术并不高明,可呆呆的小妻子却并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羞得满脸通红,秀气的脚尖都抵在一起,还细声细气满怀感激地说:“谢谢夫君。”
声若玉珠相撞,清脆婉转又如莺啼。
李修文心都软了,心痒难耐,伸手便将柔弱的小妻子搂到怀里……
婚后,他们有着最为平常的幸福生活。
李修文主外,他的妻子主内。每日吏部的差事办完以后,回到家中便能看到妻子甜甜的笑靥。换身家常衣服,泡一壶热茶,上几碟新制的酥甜点心,谈古说今,或赏玩花卉,或下棋弹琴,一****便这么悠闲度过。
有时候他在书房看书,透过窗子便看见妻子手持金剪刀,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认真地拨弄花叶修剪花枝。妻子柔美的身影挺立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一两只素白的蝴蝶悠然飞过。
当目光相对时,妻子便剪刀放下,举起一朵娇嫩的芍药花儿冲着他调皮地笑。
粉白的花朵映衬在美丽的容颜旁边,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心醉。于是他也笑起来,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永远了……他一直深信,他们会夫唱妇随,子孙满堂,直至鬓染霜雪,垂垂老矣……
而后春花秋月夜,夏雨冬至雪,他仍然会替她雪鬓插新钗,携手付笑语。
——这便是美满的一生。
李修文仰头又饮了一杯酒,**辣的液体流过喉咙,那冲劲儿使他耳朵都刺痛起来。
其实这不算是顶烈的酒,但他文弱书生,酒量一向不佳。两个壮汉簇拥着高瘦的青年过来,打声招呼便坐到他跟前。
白檀举打量一下四周的酒瓶,又看了他的脸色,不禁皱起眉头,有些担忧。
“喂,这是王爷的喜事儿,你可别喝死了,晦气!”
李修文苦笑一声,淡淡道:“放心,我虽然没用,却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死法。”
说这话,已经又灌下三杯。酒入愁肠心已碎,酒入愁肠愁更愁。
白檀举看了他半天,憋着一口气似的,想说什么却都堵在了嗓子眼儿,直过了半天,才一下夺掉他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白檀举,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
白檀举脸色特别难看,想发火又不好发火,说:“我知道嘉平公主遁入佛门了,你心里很难受。但这是老天安排的,怨不得谁!你今天就算喝死在这儿也回转不过来。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这样要死要活地像什么样子?!唉,算了,你,你还是忘了她吧!这样对谁都好!”
李修文摇头不语。伸手抓酒瓶,却被白檀举紧紧按住。看这小子固执的眼神,明白今天是喝不成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