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寂静。人们都已经在暖和的被窝里熟睡。
李世元趴在冰冷的地上,仍兀自半睁着眼睛。疼痛使他不能入睡。
似乎一阵清风吹过,简陋的柴门轻轻吱呀一声,白如霜的月光洒在地面,同时一袭淡如烟云的轻纱衣角出现在半睁半阖的眼前。
倏地一指,抬头间李世元已经被点上哑穴。他的脑袋无力气地垂了回来,似乎对这种突变已经麻木了。
“你受了很重的伤。你现在恨死我了吧!”淡青色纱裙的边缘触到地面,眉目清雅的少女缓缓蹲了下来。躺在她面前的男人像一条无知觉的死鱼。似乎这时候踹上他一脚,也不能令他挣脱而起了。
这不请自来的少女自然是舒静君。她看了李世元一会儿,便起身找了些稻草铺在地上,盘膝而坐,任雅致的纱裙与柔软的稻草交错。
“我解开你的哑穴吧。但是请你不要叫喊。不然我会在相国府的人赶过来之前杀了你。如果你愿意,就点下头。如果不愿意,就摇摇头。”舒静君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强人所难,我会离开。”
狼狈的青年一动不动许久,忽然极微弱地点点头。
舒静君纤白的手指点上他的脖颈,哑穴即开。李世元轻咳一声,并没有说话。
舒静君道:“你我可以小声说话。至少这个小院子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她笑一笑:“我给他们下了迷药,他们都会睡得很死。”
——下毒药才好!除了不要毒死好心的老冯。他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强烈的念头。这强烈的恶念使苍白的脸颊蓦然涌上一丝潮红!倘若不是趴着,他的情绪就会暴露无遗。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这种情绪都是极危险的。为了掩饰,李世元哑声开了口:“小人狗胆包天,居然想要暗算公主,实在该死!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咎由自取,只希望公主殿下大人大量,能够饶恕小人!”
静君皱起眉头,看着他蓬松乱发与腰背上的斑斑血痕,道:“这样说,难道你心中不恨我?”
“小人哪敢?!公主殿下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小人的性命还重,小人命如草芥,连那茅坑的石头都不如!只是小人还年轻,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死了,求公主大发善心,饶小人一条贱命!”青年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的,语气卑微讨好至极。他趴在地上的身架子虽大,现在却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受了伤的癞皮狗,半死不活,毫无尊严。
“你……看样子你真是被打怕了!”
——怕?青年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隐在袖中的手指却慢慢地紧紧地攥在一起。现在自然是活命最重要。怕?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谁害的?!
仿佛看出李世元藏在心中的想法,舒静君忽然道:“你恨我自然是应该。不过我来找你就是想好好说说话,李世元,你也不要和我装。你嘴里说的是一套,可是你的身体紧绷,表现地却是另一套。我没那么好糊弄,你心里想什么东西我都懂。所以别再费力气耍花枪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样没用。”
李世元希望自己能谄媚到底,但听了嘉平公主淡淡的话语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哈哈笑着讽刺:“公主殿下真是明察秋毫!”
“你恨我。这应该。但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别人。”
舒静君仍旧语调轻柔,十分镇定,看着李世元的背影说:“李世元,你应该明白,即使今日没有舒静君,日后还会有赵钱孙李王静君等等出现。凭李彩鸾的脾性,你在她身边伺候就无法不背黑锅。”
“且这次算是轻的了!今日舒静君身侧就是万丈悬崖,摔下去就粉身碎骨。你真该庆幸舒静君躲闪之际没有一不小心摔死,否则你现在就不是趴在这里了,而是身陷缧绁,九族殉葬!”
李世元半晌无话,知道舒静君说的是实话。一个公主,是那么好暗算的吗?可当时李彩鸾是他的主子,主子发令,他又有什么办法?!
“李世元身不由己,现在也受到了报应。要是公主还不满意,李世元也没有办法,只得拿这条命来偿!”
“我为什么要你的命?”舒静君笑了起来:“李世元,你的性命对你很重要。对你的亲人很重要。但对我没有任用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你方才问我满意不满意,其实我倒想要问你满意不满意呢?”
满意?这句话真是戳了李世元的痛脚。他满意什么?满意自己的倒霉运,满意自己的一身伤?!李世元冷冷道:“公主什么意思?”
“我派人打听过你。听说你是一个不错的青年。功夫好,为人勤恳,做事也厚道。”舒静君微笑道:“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人本不应该遭遇这种磨难。突然落到这种境地,难道你不想报复么?”
“报复?李世元小人物一个,哪里敢?”青年低头闷笑,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
“李彩鸾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这样害你,你为什么不敢?”
多么理直气壮的语气!李世元气得肝疼,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差点儿厥过去,深呼吸半天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