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夜落幕,次日是个霜重云沉的阴天。北风呼啸,横扫落叶,冬深雪重。
李碧苒披着一条银鼠皮红底锈金葡萄枝的披风,被婢女簇拥着,缓缓而来。一身艳丽的色彩在这灰涩暗沉的天色里显得尤其夺目。
太平公主身边的女官明河仪态端庄地朝李碧苒欠身行礼,“恭迎宜国公主。长公主在堂内等候您已久,请随奴来。”
“有劳。”李碧苒朝她客气地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掩饰住自己忐忑的情绪,随着月娘进了内堂。
屋中一股暖意,漂浮着龙脑香,其间又混杂着一股清醒的橘香气息。
太平公主今日穿得倒是比较素净,蓝灰长裙,披银灰绣双色金的长袍,发间别着一朵云白的茶花。四十许的妇人了,肤色白净细腻,额头光洁,双目清亮有神,容颜美艳宛如三十出头。
李碧苒对这个名义上的姑母素来又敬又畏,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只恭敬地欠身行礼。
“姑母万福。”
“来了?”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天这么冷还召你来一趟,可没什么不便吧。”
“姑母召唤,侄女儿自当全力以赴。”李碧苒笑道,“姑母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太平公主手里拿着一封信,漫不经心地翻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新得了一个消息,觉得有趣,想同你分享一下罢了。”
李碧苒忐忑不安。她同太平公主并不怎么亲近,太平不会没事唤她来玩耍的。必然是有什么大事。
“姑母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李碧苒谦卑道,“侄女儿对姑母长辈,素来敬爱恭顺的。”
“是么?”太平嗤笑,“你对姑母这么孝顺,皇后知道不知多欣慰。她又是你姑母,又是你养母,两相之下,你对她可该是死心塌地忠心才是。”
李碧苒越发惶恐,强笑道:“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太平手里的那封信便被丢到了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我倒是不知道,你就是这般孝顺你的姑母的。”
李碧苒颤着手把信拿过来,才看了个开头,就如遭雷殛,险些晕死过去。
“这……姑母,这……”李碧苒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从额头鼻尖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她下意识要辩解,却想到太平公主不是旁人,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太平既然将她叫上门来,把信丢到她脸上,定已是对此事十拿九稳了。
想到这一层,李碧苒心如死灰,颤栗着伏倒在太平面前,语无伦次。
“姑母……姑母听我解释……此事并不是您所想那般……”
“我不想听。”太平公主淡淡道,“不是因为恼怒,而是因为不在乎。你为什么有此野心,如何想出要害皇后和安乐的,我都清楚。你不用再来说一遍。”
李碧苒无语。她被太平三言两语就震慑住,感觉到了一种凭借自己的聪慧和能力都无法抵抗的胁迫。她自诩手腕出众,可是在太平公主面前,也不过如一只小猫一般软弱无力。
太平公主起身,在堂中缓缓踱步,“你这计划,平心而论,倒还算不错。韦家有出息的男丁不多,若是凭借政变上位,却是极难。从安乐入手,倒是个捷径。安乐又是个愚钝无知的孩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并非难事。到时候韦家想取而代之,确实易如反掌。”
李碧苒冷汗潺潺,“是……侄女儿一时鬼迷心窍……”
太平朝她轻笑,“可惜呀……你怎么就生成了女儿?”
李碧苒无措地看着她。
太平嘲道:“韦家的男丁各个蠢如禄蠹,生个女儿倒是精明。你当初自告奋勇去和亲,我就看出你是个有脑子的。可惜,你这脑子却是没有用在对的地方。”
李碧苒哭道:“侄女知错了!求姑母宽恕!”
如今韦皇后大权在握,又不是她亲娘,甚至这姑母血脉也都隔了甚远,能有什么感情?到时候为了遮掩丑闻,她定是暴毙的命。太平公主单独将她叫来说此事,而没有直接去韦皇后面前揭发,定是有所图。于是李碧苒认准这一条,把头磕得砰砰响。
“明河,扶着宜国公主一把。”太平道,“好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磕伤了头可不美了。”
明河力气极大,一把就将李碧苒托住了。李碧苒浑身发抖,哭得梨花带雨。无奈屋中没有男人,她这模样打动不了太平的心。
婢女送上来水盆帕子。李碧苒一边净脸一边落泪,道:“是侄女儿糊涂,被利禄熏了心,瞎了眼。侄女当时身在突厥,吃尽苦头,心里一时不平,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太平坐下,抿了一口热饮子,慢条斯理道:“你为何要做这事,又是如何计划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李碧苒停了哭泣,惊疑地朝太平公主望去,“姑母这是……”
太平冷淡地注视着她,道:“我看你也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寻常公主,一生倒头不过被史官寥寥记上几笔罢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