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渐渐变小,修竹不知道她是在发呆还是在看容璧,心中却还是酸涩无比,比那糖葫芦中的果子还要酸涩。
当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时,涟漪还是没有动静,修竹倒放了心,涟漪是在发呆,并不是在看容璧的背影。
“漪儿。”修竹唤道,涟漪立刻惊醒,猛地记起来一直耽搁的事情,说:“要给父皇写信。”
她出发前写了厚厚一沓,要含英分次送给皇上,现在这么久没写,只怕皇上也要担心了。
“修竹,我去给父皇写信,等下带你去泌水城有名的泌泉,如何?”涟漪询问修竹的意见,修竹点头,没有反对。
涟漪向掌柜要了文房四宝,便和修竹到了房中,涟漪铺好信纸,又磨起了墨,修竹便在旁边仔细观察涟漪磨墨。
涟漪见修竹看得这般认真,便笑道:“你看这个干嘛?难道想学来给别人磨墨?”
修竹不语,从涟漪手上接过了墨块,学着涟漪把墨块轻轻在砚上垂直打圈,动作轻且慢,姿势也十分端正,磨出来的墨比涟漪磨的还要好。
“磨的真好。”涟漪惊异,然后掩口而笑说:“都说红袖磨墨,如今须眉磨墨,也可流传为佳话了。”
“画眉一般的佳话吗?”修竹忽然停下手,转头问道,涟漪却不敢再笑了,男子为女子画眉便算是极为恩爱了,而要男子为女子磨墨,那是要多么的深爱。
修竹对她的情谊,她不敢再深入了解,因为,她是人,要顾忌的事情太多太多。
涟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沾了墨,在信纸中向皇上汇报在宫外的见闻,大多数都是喜闻,很少提及祸患。
修竹便也不说话,静静的为涟漪磨墨,四周静的连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涟漪不太适应这样安静的环境,好像就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涟漪便起身去开了窗户,此时已经是黄昏,街道便没有那么热闹了,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还有车马路过的声音。
男子拢着袖子,端正站在桌前,轻且慢的为女子磨墨,即使长时间一个姿势一个动作,也没有丝毫懈怠。
女子坐在桌前,一笔一笔的写着路上看到的见闻,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偶尔有思绪凝滞的时候,她会沾一沾墨水,然后对男子轻笑,男子便开口提点几番,女子又立刻埋头于信纸之中。
夕阳从开着的窗框中漫入房内,照在两人的身上,黑色的乘云绣纹也变得流转生韵,上面的对鸟似乎要扑翅,飞翔在朵朵云气之中。
当容璧来到房内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如诗如画的画面,比那红袖添香还要温馨浪漫,都说是佳人磨墨,而一个男子肯放下身架,为一个女子做本应女子所做的事情,他该是多么深爱那个女子。
或许,自己不应该在他们两人之间插一脚,毕竟,自己真的对涟漪无男女之情。
只是,感情终究敌不过现实。
如今,大家都在问墨契何时成亲,明年就该轮到他了吧,在家人的撮合下,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相守,然后一起白头,了却一生。
若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还不如是涟漪。
皇上前几日给他的信条他还留着,“公子无双画”,每个人都认为他最适合涟漪,所以他理应娶涟漪。
或许,随了皇上和家人的心愿,娶了涟漪,是最好不过的。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我意难平。”女子的声音在容璧心中不断回放,容璧叹息,他终究还是不甘心就那样草草了却一生。
其实他心里常常在想,会不会在一个开满桃花的美丽岛屿上,有一个女子,和他一样,等待宿命的邂逅,等他穿越过人海,等他穿过孤岛,等他穿越迷雾,终于找到了她,然后他抱着她,轻轻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就像《青梁悬想》里面一样,青俍皇后在找了许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昭明太子,而昭明太子,也在等一个人,等冥冥之中今生注定的人。
可是……那是多么虚幻的事情,那个人,不可能存在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再幻想,他不希望,和容与一样,守着虚幻过一生。
等待了这么多年,油纸伞已经堆了一屋,香草美人画遍,十二月花画了多少轮回,她还是不肯出现。
原本说等到二十及冠,只怕,是没时间了吧。
他终究还是要娶妻的,与其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还不如娶涟漪,和她相敬如宾,相守一生,未尝不是不可。
就这样得过且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