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廖月山顶。
七山、八山和九山的坟墓在众多坟墓中十分的惹眼,因为还没有立碑,因为潘蕃他们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
郑和昨夜用了一夜的时间为三人刻碑,待到今晨,手上已然满布伤痕。他令十一和十二弄来不少的土,将三个墓碑立了起来。
“主子,你不必如此难过。我们都是皇家收养的孤儿,从小就被当做死士来培养,早就将性命交托给了皇家了。”六山陪了郑和一夜,他虽然没有落泪,可是那悲凄的模样令人心疼。
六山有些自嘲的握紧了拳头,他似是看惯了生死,眼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一个个没了命,不觉悲痛,只觉这便是众人的宿命。
“你们也是爹娘生的,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老天爷造化出的这万物,都是平等的,谁也没有义务为他人奉上自己的性命。”郑和心中十分的惭愧,心说如果他再有能力一些,是否这些兄弟就不会为他殒命。
六山闻言犹如被当头棒喝,他竟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原来他的主子竟是比自己还要看重自己的性命,他会否太过听天由命了呢?
这时苏浅也来到了山顶,在每人的墓前奉上了在安庆为他们买的新衣,深深的拜了下去。
“浅儿,你怎么上来了。”郑和因着苏浅刚生产不久,山顶的风又大,说什么也不让她跟来,不想她还是偷偷跟了来。
“这些男子救了你的性命,我不来拜祭,实在说不过去。只是可惜这新衣他们穿不上了……”苏浅说完心疼的看了看郑和的双手,眼见他遮遮掩掩的,还以为她没看到呢。
“如若不是已然入土为安,我真的想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家乡去。”郑和揽过苏浅的肩头,将她的风帽带到了头上,生怕她受了风寒。
“大人当真不必挂心,我们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家乡在哪里。”五山满眼含泪,心说还不如就让他们仨葬在此处,起码逍遥自在。如果真的迁回了南京,怕是他们的魂魄还要挂念着未完的使命,不愿去投胎了。
郑和跟潘蕃要了两辆一模一样的豪华马车,只为苏浅她们娘俩在路上不要太过颠簸劳苦。潘蕃心说这钦差大人果然还是有一滴滴的官家做派,到底是在最后彰显了一把何为作威作福,却不知郑和用这马车藏娇,还藏了个大儿子。
郑和令一百余人护着空着的马车大张旗鼓的先行上京,然后带着四十来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亲信于傍晚才动身。
谭渊并没有随郑和一起出发,而是先来到了五山和六山的住处,他们再过两日才会动身。
“六山,你把那五十精兵分成三队。其中一队带那个老人,走官路;另一队不带证人,走黄山那条路;剩下的一队你和六山带着,保护那一对夫妻,走水路,之后再转陆路,绕点儿远也没关系。”苏慕辰心说郑和因着苏浅母子肯定是走不快的,估计他们没到南京之前,这三路人马就该到了。
“遵命。”六山因着谭渊是他主子的拜把长兄本就对他十分敬重,如今眼见他心思缜密,布局得当,暗暗在心中竖起了大拇哥。主子安排的是兵分两路,一队不带证人走官道,一队带着证人走水路,想的是能够保证所有证人的安全。却是远远没有谭渊这般直接抛出个诱饵来更加稳妥,他心知自家主子不屑于这般儿戏人命的作为,却在见识了皇家的各种勾当之后,宁愿按照谭渊的安排,牺牲一位已然埋进棺材一半的老人来保全大局,所以二话没说就应承了下来。
其实潘蕃早就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明知郑和暗处派人四下搜集证人,却没有横加阻拦,于是在郑和出发的第二天,又监督着烧成了一批瓷器后,就在家中交代了一下,准备上京请罪了。
潘蕃留了个心眼儿,没敢跟郑和一起上路,一是不愿当着苏浅的面儿向郑和交代自己的罪行,这个到他娶妻生子之后也是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二是他心知郑和不知是得罪了哪方的势力,未免殃及池鱼,所以不愿与他们同行。
且说潘蕃准备的马车十分的宽敞,内部豪华舒适,不但马车底部,连四壁都被装上了软绵的内壁,如此即便马车有些颠簸,也不用担心里面的人会有太大的波动。
郑和深感欣慰,别说这段日子他对潘蕃的了解,觉得他不是个为了私财搜刮民脂民膏的恶人,单因着这合心意的马车,他就得替他说几句好话。
索性在郑和的人马到达南京的前两天,三个小队都平安的到达了,郑和得知谭渊的安排之后非常的生气,却是碍于自家兄弟,无法在众人面前掉他的脸面,于是忍下不说,想着日后定要与他说说此事。
且说郑和回了家之后,就见大姑娘小媳妇的围上来一群人,闹了半晌才弄清楚原来那两个最能咋呼的是他娘给他收的偏房,他急忙先将两人打发回自己的屋子,心说孩子就在苏浅身后呢,可别在外人面前露了底。
郑和狐疑的看了眼苏浅,见她只是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心说原来他离开之后她受了那么多的气,他竟是一点儿不知,他媳妇的小肚子也够能藏住事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