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九年京城的正旦,是个晴朗的日子,自从赵然七年前出任白马院方丈以来,头一次不用主持斋醮,终于过了一次舒舒服服的年节。
这么一个好日子里,他原本打算去看一看张略,但还没出门,就被裕王府的随从堵住了。
“赵方丈,小人冒昧打扰了,还望方丈恕罪。”
赵然看了看门外停着的那驾马车,看了看这王府随从一脸憔悴的神情,问道:“你是在这里守候了一夜?”
那随从点头:“是,不敢于年夜搅扰方丈,故此等候于门外。”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冯邦宁。”
“冯?冯大伴是你……”
“那是小人的叔父,叔父想问方丈是否有暇,能否至府中办个斋醮?”
赵然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张略那边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人家这么诚心的在门口等了一晚上,那就给这个面子吧。于是点了点头:“那就走一趟。”
既然东方礼之前发了话,又是去主持王府斋醮,那就不用偷偷摸摸溜进去了,正大光明上了马车,直入王府。进去一看,这里已经等候了不少人,包括裕王本人、王府中的太监和管事,以及一些中低阶官员如杨慎、张居正等等,大约有近百。
赵然下了马车,也不多言,先至府中的道堂处,这里早已布置好了科仪所用的诸般物事。另有十六名道士陪斋,由应天府上元县道院的都讲带领,早已分列法坛两侧。
赵然大致看了一眼,一切都还算严整,想必是这些上元县的道士们彻夜打理出来的。于是便按照上元县道院的准备,依此办了个祈福科,为天子祈福,为孝康太后祈福。当然,这种斋醮属于白瞎忙,也就是替裕王表达个心意而已。
斋醮完毕,赵然被请至王府后园奉茶,一边吃茶一边琢磨着,暗道裕王这边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重大消息?
却见裕王向自己道:“方丈的养生功法是极好的,孤习练数月,渐感精力比原先强出很多,大伴、张主簿他们也有同感,前几日杨学士习练之后,回去也说好,这不,今天又有几家的子弟也想跟着一起习练,还望方丈首肯。”
赵然看了看花园边上恭敬肃立的一干人,的确有不少新面孔出现,自己大部分都不认识,于是听冯保介绍。
这些人里有夏阁老的侄儿夏克承、礼部尚书毛澄之弟毛怛、吏部尚书乔宇之兄乔宗、户部尚书甘书同之子甘凤升,林林总总十余位,都是当朝权贵的家人。
冯保一个一个数落了这些人身上的各种“毛病”,听上去似乎都重病缠身一般,他向赵然表示,这些人都要跟随道长学习养生功法以求延年益寿,并且回去后也要传到各府去,为家人的延年益寿打下基础。
赵然自无不可,他这套服气法就是以几个简单的架式为主,辅以最基本的道家呼吸吐纳之法,再配以饮食上的一些注意事项,并不复杂,完全可以随到随学,临时插班,而且勤加练习的确是可以延年益寿的。
于是,十多个人在裕王府后园中排成两列,裕王等第一批学习的站在头排,其余人等站在第二排,从“虎抱”、“左右车轮”、“乌龙摆尾”等架式开始,跟着赵然“一二三四”起来。
学了半个时辰,今天的功课便收功了,赵然想起来一件事,拉着冯保问:“大伴往日常在宫中,贫道冒昧,想打听个人,不知大伴是否方便?”
冯保问:“道长说的是哪一位?”
“是个姓杨的宫女,应当是嘉靖三年遴选入宫的,本名金芳。”
冯保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宫中八千多人,这杨氏女实在没有印象,但应当没有机缘一睹天颜……”
赵然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意思就是没有被天子临幸过,否则就是有身份地位的妃嫔了。冯保曾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如果他都没有听说过,那确定无疑是不在妃嫔之列的。
冯保又道:“嘉靖三年入宫,至今二十五年了,按这年岁,既然未睹天颜,照宫中的规矩多半有几条路,要么做太后、太妃的身边人,要么犯了错进浣衣局做事,甚至还有去凤阳守陵的,当然也有一些会放出来,但这需要机缘……总之是很难说的。既然方丈过问,我便打听打听。只不知这杨氏女与方丈……”
赵然道:“给大伴添麻烦了,这是我一好友的亲戚。”
冯保点头:“明白了。不过方丈也要让贵友做些准备,宫中每年都要死上几十个人,这实在是说不好的事情。”
“明白,只要大伴有心即可。”
到了中午的时候,裕王府备了午宴,请赵然入席,赵然也不推辞,坐在了主宾之位。
席间,杨慎向赵然道:“今年春闱将于二月底举办,陛下已经定了主考和副考,主考为文渊阁大学士徐阶,副考是我翰林院掌院学士马汝骥。”
赵然吃着饭,点了点头,继续听着。
“上月二十二日,徐学士命袁炜和高拱两位侍讲学士整理过去十科的会试考卷。这本也没什么,但我前几日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