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河入兴庆的时候,赵然走了十五天,从兴庆返回白河,用时就更长了,单单是到灵州,就走了整整五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赵然拖带了从金波会所竞拍到的六十三个明人百姓呢?
为了将他们顺利带回大明,赵然买了三辆平板大牛车,其中一辆用来给实在走不动的女子轮换着乘坐,其余两辆则拉着给他们准备的毛毡、陶罐、黍米、肉干等等,以备路上食宿。
好在能够在西夏为奴,成日干着重活还能存活十年的人,基本上都是生命力极为顽强的壮劳力,所以一路上倒也没那么多灾病发生,再加上赵然颇多照顾,所以没有减员一人。
这些人听说要返回大明,年长一些的在离开兴庆之后便开始满脸泪水,年岁小一些的则在激动之余略微有些茫然,看得张居正和护卫明军都忍不住有些伤感。
到了灵州之后,赵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找了家官道旁的大车店。进城出城太麻烦也太耗时,他要赶在十月前返回松藩,实在耽搁不起了。
当晚,赵然将这些人召集起来,道:“贫道出钱将你们从兴庆赎回来,今后大家依旧做回大明的百姓,而不再是任人打骂凌辱的奴隶了。”
此言再次引发一阵唏嘘,勾起许多人的泪水。
赵然接着道:“贫道会将你们护送回大明,等到渡过白河之后,各位何去何从,便需要好好考虑考虑。我知道你们都是松藩的百姓,因战祸之殃而被掳至西夏,有一些人,亲眷都在西夏亡故,如今孑然一身,比如谷娘子,还有一些人,有可能家人还留在松藩,比如雷大郎。等回了大明,尔等便可回家,十年了,也该去见见亲朋故宅,看看还有没有存留下来……”
众人伏倒,大呼“道长慈悲”。
赵然抬手虚扶,请大家起身,道:“诸位,贫道这几日来左思右想的是,诸位回到大明,不再为奴,此诚然可喜可贺,但诸位身无分文,将来以何谋生?松藩历经多年大战,什么田土、什么牧场、什么房舍,说实话,其档籍契文多半是流失了,制度败坏无疑,想要跟官府索要,怕是没人认账,也无法认账。贫道就在想,若是回去以后,诸位反而无衣无食,流落野外,以至于身死,那岂不是贫道的罪过?”
众人沉默着,面面相觑,当即有人领头,喊道:“还请道长大发慈悲,指点我等一条生路。”
赵然点点头,道:“贫道回去后,便将至红原白马院担任道职,同时贫道还是楼观派的修行弟子,贫道打算在大君山,嗯,也就是原来的鹧鸪山左近,施行授田之策,帮助各位在红原重谋生业,重立门户。”
当下,赵然便将他的授田方法详细做了解释。
赵然在红原准备施行的“授田法”,并非直接授予,而是一种发卖制度。当年在谷阳县施行的授田法在红原行不通,因为赵然并没有承包那么多土地——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如当年一般再行直接出面承包了。
当然,由官府——即白马院直接授田也不是不可以,但田土的好坏、胥吏的操守、处理时的繁琐,都会带来种种弊端,而且授田的最初几年,官府是得不到任何银钱收益的,这也会影响到他对红原的发展规划。
赵然的打算,是由官府出面发卖土地,想要耕种的,按照每亩一两到二两不等的价格发卖;想要畜牧的,草场的定价则为三钱到一两。
具体操作的时候,引入在龙安府已经根基丰厚、制度完备的慈善金,向需要的农户借贷银钱,农户借贷了银钱之后向官府购买,再以低息归还慈善金。
农户们拿到了土地,在借贷还息的刺激下努力耕种放牧,官府获得了人口和银钱,可以开办诸如水利、修路之类的工程,促进农田牧场的高产以及商业上的流动,从而获得更多的税赋,以此实现民治上的良性循环。同时,道门获得了稳固的信众,渐渐改变红原的族群对比。
解释完毕,赵然没有逼迫他们立即答应,而是把时期宽限到了回明之后。
“诸位渡过白河之后,愿意到红原安家落户的,可以跟随贫道前往大君山挑选你们满意的田土和草场,若是不愿的,也可自行回家。”
说完之后,赵然便转身离去,他身旁的张居正自然又是一路紧跟,不停的向赵然请教,直问了半个多时辰才意犹未尽的回去歇息。
到了夜深时分,赵然心中一动,打开房门,向门口的明觉道:“大师还不休息?”
明觉摇了摇头:“将道长送出夏境,小僧此行才算圆满,如何安心休息?也不知何方宵小,竟然打起了道长的主意……”
说话间,院中翻墙落下一僧,赵然仔细看去,不禁乐了:“觉远道友,这几日跟得着实辛苦,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来,请入内一叙。”
一旁的明觉还有些不明所以,赵然已经跟他解释:“此乃我之故交,当年初入修行门槛时曾与他结识,大师放心,不妨事的,叙叙旧情而已。哦,对了,忘了介绍,这是觉远道友,乃大雷音寺……”
话没说完,觉远更正道:“大雷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