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翼将添加了修改意见的疏文放到了篮子里,又被都管院的提科道士取走,送到了典造院。典造院负责汇总疏文修改意见的道士对比原文,将新增的一句话加入疏文之中,誊抄之后,送到潘典造书房。
潘典造对比原文,将谁更改了什么、删去了什么,一一对照,自觉已无谬误,便让典造院誊抄十份。
潘典造提笔写了一个小纸条,上书“提请五月十九日三都议事商决,请张天师阅示。”其后又写了四张纸条,将“张天师”的字样分别换成了沈真人、赵都管、盛都讲、郭都厨。”
另外又附了三份,分别抄报知客、巡照、高功阅。只有“阅”字,而非“阅示”,是因为上述三大执事没有批示权。
潘典造将要发往京城的五份稿件附在一张高阶飞符中,将飞符抛了出去。
这是道门专为十方丛林炼制的高阶传信飞符,普通人就可使用,原理类似于当年赵然为谷阳县方主时,卓氏兄弟给他的联络飞符,但容纳信息量大,可以传送公文或者军报等。只不过这种飞符炼制不易,耗材值银极高,差不多一份就要数十两。
飞符在空中兜了个圈子,化作一点白光,向着东方而去。
京城,应天府,整个大明朝廷的中枢。
玄武湖畔的乾元观,是南直隶十方丛林的最高道观,自年初起,嗣教天师张阳明和嗣教真人沈云敬便驻跸于此。
与道门馆阁中合道境的那帮大修士不同,张阳明的“嗣教天师”封号,以及沈云敬的“嗣教真人”封号,都是对他们两位领袖十方丛林的加封,与修为境界无关。
说白了,这二位就是俗道,但却是全天下最顶尖的俗道,是可以和简寂观上观大修士们直接对话的人物。
其中,嗣教天师张阳明代表的是道门正一派,在上观也有一份职司,为上观真师堂的坐堂天师之一;嗣教真人沈云敬代表的是道门全真派,为上观真师堂的坐堂真人之一。
这两位高道不在庐山坐镇,反而驻跸于京城乾元观,所为便是当今天子要给生父追赠谥号一事。
兴王薨后,简寂观下达诏令,两京十三省十方丛林高道们云集京城,为兴王办了四十九天的祭祀大仪轨。祭祀礼仪之盛、规格之高,都不比天子驾崩差到哪里去。
之所以如此厚待兴王,是因为大明六百年来,从旁支入嗣大统者,当今天子是第一人。
自从道门扶立大明之后,吃了李唐的教训,便与朱氏议定了一条规矩:承继大宝的皇帝,不可修行。
在实际操作中,对于每一位皇帝的子嗣,道门都要验看资质根骨,但凡有资质根骨者,尽数摒弃于承继资格之外,所有登基的皇帝,都是无资质无根骨者。
这一条规矩其实并不难做到,毕竟具备修行天赋的人本来就极少,每一代皇帝的子女,绝大部分都是无法修行的,所以倒也没什么为难之处。
只是到了前朝正德帝时,出了点问题。正德皇帝三宫六院美人不少,生育的孩子也不少,却只存活下来两个,一女一男:排行第三的朱先见和排行第七的朱先妘。
于是问题来了,令人颇为吃惊的是,正德帝存活下来的这一双儿女,竟然资质根骨俱佳,都能修行!
这却如何是好?于是道门拼命给正德帝施压,正德帝也拼了命的临幸后宫,可惜最终却未能如愿,以至于驾崩之时,依旧只有这一双儿女。
按照道门的规矩,朱先妘身为女子就不用说了,唯一的皇子朱先见也是没有资格登上帝位的,兄妹两个最后都入了修行,一个成了修行界中大名鼎鼎的朱七姑,另一个则成了执掌朝天宫的朱大炼师。
大宝之位当然不能空缺,于是道门在正德帝的兄弟之中考察,最终确立了年岁适合的兴王一系,由兴王世子登基为帝,改元嘉靖。
嘉靖皇帝登基二十一年,直到如今,其生父兴王才病死,可谓活得长久。按照皇帝的愿望,道门为兴王举办了隆重的大祭礼。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祭祀大仪轨也办得圆圆满满,但灵位入奉太庙之时,嘉靖皇帝对追赠的“兴献王”不满意,希望改“王”为“帝”,加“皇考”二字,称上一代正德帝为“皇伯考”。
兵部侍郎张聪第一个上本,支持皇帝的决定。他建议尊兴王为“皇考恭穆献皇帝”,改称先帝为“皇伯考”;尊天子生母兴国王妃为“圣母章圣皇太后”,迎入宫中正位,改称当今张太后为“皇伯母”。
天子如获至宝,将此奏本发往内阁,顿时朝野大哗。
夏阁老当即表示反对,他认为,既然嘉靖皇帝由小宗入了大宗,就应当以先帝为皇考,尊奉正统,按照礼部所拟意见,以“皇叔考兴献大王”追谥兴王。因此将张聪的奏章予以驳还。
但其后,内阁之中也产生了不同意见,严阁老认为,当年天子入京时,所奉的遗诏上明确写着“嗣皇帝位,奉祀宗庙”,也就是说,嘉靖继承的是皇统,而不是入嗣先帝,不存在小宗入大宗的问题。
至此,内阁陷入争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