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压着火,赶忙上前招呼几位香客,为他们选香、鸣磬、诵经。这几个香客都是认识赵然的,见是赵仙师,心意愈发虔诚,上完香后又求着赵仙师抚顶祝福,赵然都一一满足。
忙活完这一拨,将几位毕恭毕敬的香客送出去,赵然折返回来,穿过玉皇殿,去寮房找金久等人。
刚进寮房,就听有人正在急声发问:“你这个账不对,东线筑路费时三个月,耗粮一千五百八十石,这是净耗吧?折耗呢?”
又听金久的声音传出来,辩解道:“君山庙跟金记米铺就是按这个价格购入的粮食,没有多花一文钱!没有折耗!”
那人道:“时价是多少?斗米四十五文!你们购入价格是多少?还是四十五文,把粮食运到君山莫非没有折耗?怎么可能?别说只有八十里路,去年登州闹蝗灾,左近州府支援,我算过,平均百里地折耗半成,那还是平原,你这八十里怎么也要折耗半成!除非你们君山庙有大型储物法器,可以像道门提调署那样往白马山战场运粮,但你们有得起吗?那是国之重器,打死我也不信你们赵庙祝有这种法器……”
“金记米铺包运,折耗是他们的事……”
“君山庙在金记商铺有没有占股?你刚才都说了,占了四成!我给你算一下,金记商铺占金记米铺七成股,那君山庙就占了金记米铺两成八,怎么能说只是金记米铺的事呢?”
“总之就是花了那么多银子,实打实的没多一文钱!”
“你要是这么算,年底金记米铺的收益就要把这一块折耗减掉……”
赵然听着大奇,心道莫非金久请了个账房先生过来?话说这个账房先生很厉害啊,居然懂关联交易的内部抵消,倒要见识见识。
进了屋,就见五个人围坐在桌旁,桌上堆满了各种账册和记录簿,金久、林双文、金掌柜、曲凤和都在,他们几人围着一个看上去和赵然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道士,就算大也大不了几岁。
几人连忙起身,金久道:“师兄回来了!给师兄引荐一下,这位是龙虎山来的王道长,王道长是厉害人啊,来了刚两天,已经帮着更正了咱们君山庙很多文档中的错处……”
那道人起身稽首:“是赵庙祝?贫道王梧森,见过赵庙祝。”
龙虎山?赵然愣了愣,心里提了几分警惕,莫非这就是龙虎山派来跟自己过招比划的人?
“贫道赵致然,不知王道长是龙虎山哪一辈子弟?”他还奇怪呢,没听说“梧”字辈或者“森”字辈啊。
王梧森道:“贫道乃龙虎山旁系,不入家谱。对了赵庙祝,贫道来了两天,发现你卷宗里记载的,嘉靖十九年丁口总计八千七百七十九,但贫道记得,总观下发的《信力簿》中,君山庙的信力值是三十三万六千二百圭,这样算下来的话,人均达到三十八圭出头,这个数字会不会太高?”
赵然很惊讶,对这位王梧森也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这个世界、这个年头,计算平均值并不奇怪,很多时候,官府统计本地亩产,也偶尔会用到这个概念。
但于道门而言,赵然已经在叶雪关的川省大议事中发现,从未有人将信力值进行人均化计算,所以他乍一听王梧森说到“人均三十八圭”这个概念,便产生了和他就这个问题讨论一二的意愿。
“你这个数字不能这么算,实际上,君山庙的信众不止这八千七百多人,还包括了周边一些地区,比如西北线沿线、东线沿线,甚至青口镇的部分信众。我的推测,大概有一万两千人左右。”
赵然刚说完,王梧森张口就道:“加起来的话,人均信力值达到二十八圭,可就算这个水平,也远远高出别的地方。你知道龙虎山下的天师庙么……”
“青城山下的青城庙更高。”
“不,和青城庙不一样,天师庙主要还是靠自己辖地百姓提供信力,那是我走了那么多地方,见过香火最旺的庙,但就算如此,也才达到人均二十六圭。”
“说到这个问题,我想问一下王道长,你认为影响人均值高低的最大因素是什么?这是我近些日子以来苦苦思索的问题。我君山庙生活富足、百姓安逸,所以人均信力值川省第一,我原本以为,让老百姓过上人人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这是提高人均信力值的唯一办法,但是……”
王梧森击掌赞道:“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但是,事实并不如此,对么?”
赵然道:“不错。拿黎州来说,那里的山民生活水平极其简陋,比我君山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我曾经和那里的一位庙祝谈过,他们那里,大部分山民住在简陋的茅屋之中,有些甚至还在石窟中过日子,一家子老小只有一快破布遮体,谁要出门谁就裹在身上。吃饭也要看运气,运气好打到一条好猎物,几十号人吃顿饱饭,运气不好,全家人饿两天……”
王梧森问:“但是他们的人均信力值很高,对不对?”
赵然点头:“不错,赶得上我君山庙的快一半了,比很多富足的地方都要高。他们庙祝说,越是危难,越是坚信,越是穷困,越是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