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凭这一点,明月就不敢全信舒解忧。
舒解忧似乎也是看出了明月的质疑,在江州边城的夜市之中,灯火阑珊,明月与舒解忧站在一处,郎才女貌,别有一番韵味,若不是因为彼此知道身份,恐怕倒真的会成为情侣。
“梁国日益鼎盛,所以我父亲,哦,也是你舅舅,让我成为了舒解忧,也就是,细作。”舒解忧一针见血,不说别的,只是说着明月对他的质疑,明月确实是谢家不熟悉的,除了知道自己有个舅舅,有个外公之外,什么都不清楚,“谢凡”这两个字对她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此刻舒解忧却说他是她的表兄,一定会站在她的身边。
“只是没有想到,我这细作什么都还没有做,国家就完了。”舒解忧淡然自若,恍若并不在意一般,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明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家满门因为不屈从蜀国,满门抄斩。”那一夜,被鲜血染红,舒解忧走在满目疮痍的长平城之中,与这周国最后的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明月看着舒解忧,看着他眼眸之中划过的光芒,渐渐黯淡,“那咱们,还真是一样的人。”长叹一声,想起那城楼烈火,是她父皇最后的挣扎。
长平城沦陷,带来他们的,只是亲人的离别,和无尽的伤痛。
“你们周国的军师泶明写了一封信给我,说让我完成本来的使命。”舒解忧一笑,不以为然。
可明月却听出了什么,“你们周国”?舒解忧仿佛并不想要和周国有任何的联系,连说话都是如此。
“那你是怎么觉得呢?”明月站定脚步,看着舒解忧玩弄着那栏杆之上的纸灯笼,询问出声,但见舒解忧一直都没有开口,居然也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表哥你已经看不上周国这烂摊子了?不过想来,做拓跋钰修的学生,比当一个没有希望的复国理想的牺牲品要好吧?”
明月言语相激,舒解忧哪里会不明白呢,舒解忧回身,看着那灯火之下的明月,“激将法,对我没有用的。”
“不过,我会帮你在萧邕面前打掩护的,你明日只管往江州主城去,我自然会帮你圆这个谎。”舒解忧倒是解决了明月的燃眉之急。
他翩然转过身,明月看着舒解忧渐渐远去的身形,看懂了他的所有落寞,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出现,而让舒解忧想起了许多很久以前本该遗忘的事情。
孤月之下,两人一东一西,再无相遇之线,只是都不约而同的想起长平城来,乱世之中,总是如此的让人无奈。
明月抬起头望着皎月,没有回头之意,有些事情不必太过清楚,因为这些事情是天意始然,非人力所能主宰,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灯火已熄,惟有萧默房中依旧灯火耀目。
明月倚在窗外,秀眉微蹙,想着昨夜萧默本就已经是彻夜未眠,而今又要批改奏折至深夜,好歹曾经也是合作谋夺梁国的人,还是觉得去劝劝他早些歇息的好。
明月轻轻叩着房门,却不见里头的回应,心下奇怪,又怕萧默使出了什么事,便直接推门而入,“殿下?”她轻声唤道,正眼见着萧默已经在烛台之下寐着,眉头却得不到伸展,此时虽然是夏日,但这样睡着也会着凉的。
明月上前欲唤醒萧默,“殿下,回床上安歇吧?”
萧默迷迷糊糊之中却应着,“小婉……”
明月一时间怔住,小婉?她这才想起萧默的太子良娣正是苏氏小婉,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心口被堵住,她不忍将萧默硬生生的吵醒,只好将床边的披肩解下披在他的身上,看他睡的正沉,正想走出房去,但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顿住。
瞥见那如山的奏折,朱砂在那一刻格外显眼,她从入宫后一直侍奉在萧邕,自然见过他是如何的批改周折,日久天长的也耳濡目染的学到了许多,她将房门关上,自己却坐在了桌边,拨亮灯芯,轻磨朱砂,似火的朱砂在这一刻染尽,隽秀的字体随着墨香深深印在这主宰梁国的史册上。
惊蛰而醒的蛙在窗外不停的鸣叫,房内,是渐渐溶于火光的红烛,一滴一滴的落尽烛台,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晨曦随着窗缝透了进来,打在了熟睡的萧默眼角边,他眯着眼渐渐苏醒,在看到同俯在桌边的明月时睡意全无,异常清醒。
萧默还没有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转眼之间就看到朱砂已干,奏折正工工整整的列在一旁,明月正握着朱砂御笔,睡的并不沉,显然是睡下没多久。
萧默脸色突变,右手拍在桌面之上的将明月惊醒,“你好大的胆子!”
明月才一醒来就见到一脸怒意眼光要将人杀死似的萧默,看着萧默将奏折握在手中,忙的跪俯在地,她从没见过萧默这副模样。
“奴婢该死。”
萧默将满桌的奏折全数掀翻与地,右手食指指着明月,不住颤抖道:“你难道不怕死吗,染指天子之批可是死罪!”
明月连忙将奏折递给萧默,“奴婢只是……只是将奏折一些事情整理好了,分轻重缓急的将奏折做了记号。”萧默凭空而起的帝王之威让明月有那么一刻的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