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绝离去之后,凤轻许久都未曾动作。仍是保持着靠在桌子上的姿态,面上,却染了悲戚。
那个屡屡逼迫她的人明明已经离去,可是她扣住桌子边缘的手却越发使力,她却仿佛体会不到疼痛一样。
直到小雪知晓云绝已经离去,端着两盏茶进来,看见凤轻这情形,立刻将手中的托盘放置一旁,疾步上前扶住凤轻。
得了倚靠,凤轻松开了扣住桌子的手,身子却是软弱无力的倒了下去。小雪没有防备,一时扶不住她,二人俱是倒在了地上。
衣袂凌乱,面色惨白。身后的桌子边缘,生生的留下了指甲划过的痕迹,甚至还带了些斑斑点点的血痕。
小雪看着双目无神的凤轻,看着这周遭的情形,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安慰的话,为云绝开解的话,还有自责的话,全部都硬生生的堵在了喉间,让她几欲窒息。
泪,忽已夺眶。
“小姐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帮不了你……”小雪一边试图把凤轻扶起来,一边哽咽。
凤轻却是不语。
她的耳边,云绝的声音反反复复。
到底怎样,你才能安心的陪在我身边?
就算是死,我也会从这里逃出去。
凤轻忽然觉得满心冰冷,究竟是何时起,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这样惜命的人,居然宁愿死也想要逃开。
愈来愈陌生的,不只是云绝,还有她凤轻。
自嘲一笑,凤轻轻轻的拍了拍小雪的手:“不怪你,都是命啊。”她这样从来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样沧桑无奈的话来,字字句句,连凤轻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可怕。
忽尔忆起初初来到这个大陆的时光,竟突觉恍如隔世。
那个张扬的自己,那个毫无畏惧的自己,那个想要揭开云绝面具的自己。一幕幕,如今想来,竟好似在看另一个人,另一个与自己相貌相同的自己。
若是无心,怎懂伤心。若是有心,何故情逝。
身上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凤轻一手撑着地面,终是站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她看向小雪:“莫要再说你没用的话了,种种缘由,都与你无干。归根结底,是我一步一步走至今日,怨不得旁人。”
小雪一个丫鬟,敢顶着上位者的压力,替她将那枚玉佩送出宫,已是难得了。怪只怪她太天真,轻看了云绝。
也或许,她从来都不曾真正的看清这个男人,若非如此,又怎会将自己送至如今的牢笼之中。
凤轻唇边略过一丝苦涩,转瞬即逝,却是被正好抬头的小雪看了个分明。
如今的小姐,是她不熟悉的。就连她说的话,小雪也懵懂不知何意。她只是隐约觉得,终究是皇上让小姐伤心了。毕竟凤轻有多么想要逃离皇宫,她再清楚不过,而方才云绝在屋中做了什么,小雪纵使不曾亲眼所见,亦是心知肚明。
她只是不懂,眼前这二人,明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又为何走至今天这个地步。一个要逃,一个不放。
明明她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得清,倘若无情,又怎会为情误,又怎会为情负。
“小姐,皇上他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已,但是对您的心思……”小雪犹豫半晌,终是开口劝道。
凤轻却是挣开了小雪搀扶她的手,而后轻移莲步,到了回廊之中。抬眸,日光和暖,凤轻却觉得周身寒冷。
很多事情,倘若没有比较,很难看的分明。就好像很多感情,倘若不剖开细品,或许永远都无法看出人心。
一个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救她,一个,却轻易的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只为了利用。就算她再怎么想要隐瞒,再怎么想要偏袒,心又怎么能够不冷?
有时候凤轻竟会羡慕起当初的自己,那般洒脱,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弃于身后而不顾。可如今,又是为了谁,将自己的心拱手奉上,又被摔个粉碎。
仁和宫中,云绝立在窗前,一手扶在窗棂上,看着院中的桃花树。
如今并非是桃花的花期,可是枝头上却是粉团锦簇,煞是喜人。
若不是为了那人,他又何苦命宫人将那些千金难求的名贵花颗尽数毁去,种上了与这宫中布局格格不入的桃花。若不是为了那人,他又何苦劳师动众,重金寻来了懂花的匠人,改变了这几株桃花的花期。
可惜……无论他为她改变了多少,她皆是视而不见。甚至他遣了宫人去将她请至这仁和宫,她却只顾着心中思绪,半分不曾注意到这违了花期盛开的粉色。
不是看不见,是不想看见。
云绝扶着窗棂的手渐渐加大了力气,指骨青白。他如何不知,如今的凤轻,满心牵挂的人只有楚寒,对于自己,她只有怨怼。甚至每每自己看向她的时候,她都会刻意的避开目光,之前与自己和睦相处,也不过是敷衍的虚以委蛇。为的,是让他放松警惕,而后将玉佩送出宫。
她一心想要离了他的身边,想要自己放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