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敏老而弥辣,他传的话,虽未让魏王十成十地相信,却也信了五六分。
这便是“灯下黑”了——魏王听了常青的回禀,对苏吟存了些许疑虑,转念一想,若是鲁王登基,苏吟连着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讨不了好,苏家亦然。身家性命绑在一起,即便不为儿女想,也该为自身考虑啊!若是自己登基,苏吟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母仪天下。
这两条路摆在面前,该怎么选,还用想么?
联想到苏吟的病情,魏王自以为找到了答案。
人在生病的时候,无可避免地有些脆弱,苏吟想见兄长也是人之常情。到了此时,魏王方有些后悔昔年给苏吟下药的举动,破天荒盼着苏吟多活几年,却也无计可施。人的身体又不同于别的东西,并不是缝缝补补,亏了添足,就能恢复如初的。
他本性自卑又自负,认定了此事如自己所想,便对匡敏的话语又信了几分,不由眉头紧缩。
鲁王……蓝丽妃……
看样子,他的动作得加快才是。
先前他已经试探过,稍稍传了一点鲁王与蓝丽妃的流言出去,就立刻被圣人按得死死的,好在做事谨慎,截断得快,才没让丽竟门顺藤摸瓜到他得身上。魏王也不敢再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尤其是设计让旁人“撞破奸情”。圣人不是傻子,这样做太明显了。即便起了成效,他也得考虑圣人的年岁,倒不是担忧父亲,而是怕万一气着了圣人,鲁王想要鱼死网破,卯足了劲鼓动朝臣来个“当立嫡长”,自己哭都没哭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新年的脚步渐渐走进,前线的战火即将停息的时候,大义公主已到了长安。
圣人命长子秦恪出城迎接这位命途多舛的女子,又按照当利公主的例,赐予大义公主田宅、金银、奴婢,给足了大义公主脸面。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秦琬跟随陈留郡主去拜见大义公主的时候,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大义公主出嫁的时候,陈留郡主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对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表姐,依稀存着那么一丝印象,又不自觉地混淆了母亲与表姐的音容笑貌,凭着想象描摹,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表姐是个极美丽,温柔和气,端庄贤淑的名门贵女。如今一见唇角含笑,眼中却盈着热泪,两鬓斑白,面庞上布满了风霜痕迹,却能寻到往日秀丽影子的大义公主,饶是陈留郡主心性坚定,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一声“表姐”梗在喉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伤心得很,秦琬也不好逾越,倒是大义公主,将泪意压了压,挽着陈留郡主的手,柔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见到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陈留郡主摇了摇头,仍旧有些哽咽:“表姐,你受苦了。”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是她的心声,除了这六个字,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义公主知道自己身边伺候的,不乏“外人”,加上秦琬在,自然不会吐露半丝抱怨,只道:“瞧你说的,眼睛一睁一闭,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哪有苦不苦一说呢?不知这位是……”
“这是海陵县主。”陈留郡主知道秦琬是肩负着任务来的,虽有些不虞,却也明白事关重大,便带了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大哥的女儿。”
这个“女儿”,明显是嫡出,庶出的还没资格在这里捞张椅子,更不要说得封县主。
大义公主在突厥历练多年,颇有成算,心机手段样样不缺。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尴尬,自然不会摆什么公主架子,听见陈留郡主介绍,竟起了身,朝秦琬行了半礼,秦琬立刻起身,还了一礼,方道:“圣人命了礼部,您便是大夏的公主,亦是海陵应当尊敬的人。”
她说得这样谦虚,陈留郡主却没有借机说几句,大义公主见状,便明白了表妹不动声色的提示——眼前这位贵女,在圣人面前必定颇有分量,她可以尊敬你,你却不能真当自己是她的长辈了。
真公主还有可能被贬为庶人,何况假公主呢?大义公主和亲有功不假,旁人想要栽赃她一个“里通敌国”,也是很容易的。为了这桩罪名,几个月前不是还没了一个王爷,并着诸多家族么?
大义公主对大夏朝廷也有几分了解,明白皇长子秦恪清名甚响,正管着宗正寺,自己身为公主,若想要过继子嗣,少不得通过他这一关。哪怕这件事情涉及到爵位,皇帝和朝臣都要过问,但宗正寺卿要做手脚,也是很容易的。一想到这里,大义公主的神经也紧绷了,态度越发和蔼,连称不敢。
陈留郡主见状,不由笑道:“你们这样推辞来,推辞去的,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姑姑发话,海陵恭敬不如从命。”秦琬见好就收,略寒暄了几句,便托言“公主舟车劳顿,海陵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会”,从容告退。
这个改日,当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她今天是个两位留个说话的地方,也好不引起大义公主的抵触,却不是真将任务视作无物。圣人难得交予她一件差事,不仅得办,还得办得又快又好。
待到秦琬走了,大义公主对贴身侍从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