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十五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这一天,徐密揣着奏本,本想在朝会上就着大义公主回国一事,定个详细的章程出来。
从前虽有和亲公主回国的例子,但那时的汉室不算强盛,解忧公主是宗室女,又是皇帝的长辈,皇帝当然可以亲迎,以示尊重。大义公主是外姓人,无论年纪、辈分都比圣人低,该用什么礼仪来迎接,赐予多少田宅奴婢,府邸该是什么格局,平日受到什么待遇,皆需商榷。若是一切待遇按照真公主来,大义公主的孩子理应封爵,如今她的儿子死光了,由谁来奉养……方方面面都要慎重,怠慢疏忽不得。
徐密知道,涉及礼仪的事情往往都很麻烦,早做准备绝对没错,故他打算自己起个头,至少把大框架给定下来。谁料一上朝,环视一圈,发现沈淮不在,便将奏本往袖子里塞了塞,眼观鼻,鼻观心,断不在这等时候讨圣人不快。
沈淮官居左金吾位大将军,站朝立班的时候排很前,若无圣人授意,他怎敢不上朝?与徐密同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一时间,朝堂的气氛,颇有些诡异。
这时,沈淮已率领金吾卫,将赵王府团团围住。但见他一扫平日的温文儒雅,果敢锐利至极:“所有侧门、角门,一应封了,沿途也不可没人。彭城侯、淮安伯、襄阳侯……”一连串命令吩咐下去,竟是连带着赵王的所有亲家,包括女婿家里,全要派人看着。
金吾卫大都是勋贵子弟出身,哪家没连着几个亲呢?又有“罪不及出嫁女”一说。可瞧着沈淮的模样,谁都知道他奉了圣命,哪个敢提这一茬?这等时候,哪怕是姑表亲也不管用,甚至心惊胆战,唯恐自己干得不够卖力,被旁人告状,不是“连坐”也是“怨望”,前途彻底毁了个干净。
沈淮也不在乎手下这些人的看法,他亲自取了赵王府的名册来,问一旁的小校:“人数可清点过了?”
“回大人,有三个管事出门办事,已差人拿了。”小校肃然道,“铺子也一应查封,断不至于走脱了一人。”
沈淮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一个人都不许走漏,若是没了什么重要人物,圣人怪罪下来……”
他不必说完,大家都懂。
若不是干系重大,何时来查封不行,偏要熬到上朝的时候?即便是赵王妃,沈淮只要冷着脸,公事公办,不伤着王妃,也能拦下来了。若是赵王、赵嗣王,或者哪个指挥得动王府甲士的嫡子在,此事哪有这么好收场?
赵王还不清楚自己的府邸已经被抄了,他一下朝,就被左右卫恭恭敬敬地给“请”了下来,连带着还有他的儿子们。沈昭容的宫殿,也早就围满了侍卫,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朝臣回府后,听闻这番大动静,都有些惴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掐得正欢的,不是魏王、鲁王和韩王么?赵王除了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一把,便没做什么事情了,圣人怎会先拿这个儿子开刀呢?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金吾卫又陆续包围了几家高官府邸,却又不说是为什么,一时间,高官显贵们人心惶惶,无数人夜不安寝,反复琢磨究竟出了什么事,硬是没半点头绪。
次日,圣人便将答案公布了:
皇四子赵王通敌叛国,赐死,从皇室中除名,其子女被贬为庶人,按照罪行轻重,依国法处置。
这个答案一出,朝臣们立刻猜到关键,面对圣人的雷霆之怒,谁都不敢说什么——把儿子抓来就杀,孙子、孙女们被贬为庶人不够,还要议罪。这是正在气头上的表现,谁敢在这种事情上求情,惹圣人大怒呢?这种时候,不忙着撇清干系,证明自己的无辜,难不成还往上头凑?
再说了,连王爷都要杀了,这事……还能这么快完?
裴熙到晋王府见秦琬,拜见秦恪和沈曼的时候,说了这件事的大概经过:“各国来使齐聚长安的时候,赵王便派人秘密与西突厥使者会面,欲以粮、茶、酒、药等物资,向西突厥交换好马。”
秦恪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沈曼有些迟疑:“这,这样?”如果只是和西突厥的人见面,哪怕商定了这件事,也不至于让圣人这样愤怒吧?那可是皇子,不是臣子,岂是能随便赐死的?父亲杀儿子,到底不好听,指不定就要背上“不慈”的名声,史书中也会被记上一笔。
“他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若是沈淮转述这件事,可能还会拿捏着语气,顾虑秦恪的心思,毕竟赵王是秦恪同父异母的兄弟,裴熙就很不客气了,“既想要马儿跑,又不想要马儿吃草,眼见大军开拔,刚好顺路,竟打上了军需的主意。他自己也出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贪官污吏么,吞了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全是自己用,总要寻个渠道出手。巧了,东西送往西突厥,刚好顺路,不知省了多少事情。
两军交战,拿自家的物资,尤其是军械去资助敌人,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什么?赵王为什么要换好马,大家心里都有本帐。他也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子,才敢这样肆意妄为。毕竟,太宗皇帝虽有赐死儿子的先例,圣人却是没有的。梁王是自尽,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