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黑布白幛,堂上点了长烛,明明晃晃的烛火,映入段绮丝眸中,停放在大堂当中的棺木蓦然让人看的寒意陡升。南里皇族的规矩,族中有人亡逝之后,先是得请钦天监阴阳司择日,择准停灵七天七夜,并在三日后开丧送讣闻。
于这七天七夜内,还需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直至法事完结,方可下葬。
段绮丝与明筑雅赶回来的仓促,还未能问的法事已进行几日。缓缓抬目,只看到眼前黑漆漆白茫茫跪了一地的众人。王府的大管家一身黑大衣长褂,腰间扣着厚重又长且阔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带。在秋日底下穿梭似的,引着来来往往的吊客。
二夫人则领着三房、四房的夫人小姐少爷们跪于另一侧,皆是一身素白的衣袍,发间别着白色簪花。正好与段绮丝跪立的位置相互遥望。
在明筑雅的劝说下,段绮丝压制着一心的疑惑与悲愤,眼角的余光不停的搜寻着喻亲王的身影。在段绮丝思之能想的记忆中,她的阿爹是断然不会让人将阿娘的尸体焚烧的。然而,段绮丝几番寻找之后,黑压压的人群中并没有那道遗世独立的身影。
恍然间,段绮丝猛的起身,在众人不解及好奇的眸光中,踱步离开了灵堂。
走在喻王府熟悉的回廊上,碧绿色的琉璃瓦,雕刻着玉兰花的红木栅栏,亭台楼阁,湖光水色,嶙峋怪石尽收眼底。段绮丝还记得,幼年之时,因阿娘喜爱玉兰花,阿爹便特意让人置了一座园子,栽满玉兰花供阿娘赏玩。还召来南里手艺最为杰出的工匠,在王府的所有木梁上雕刻着玉兰花。
如此深情厚谊,怎么可能对阿娘的尸身被毁无动于衷。无论如何,段绮丝都无法相信,她必须要找到她阿爹,亲口问个明白。
许是段绮丝归来的消息还未传开,一路走过去,见到段绮丝的下人们皆是目瞪口呆。段绮丝离开时也不过三年前,三年的光阴虽说模样长开了些,但轮廓还是能认出个具体来。一阵惊愕之后,下人们才纷纷晃过神,下跪行礼。
焦躁聚在心口,段绮丝自然无心顾及他们,自顾就越过去。根本无需多想,段绮丝猜亦能猜出喻亲王此时身在何处。
扬手去推开楚苑的木门,“哐啷”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迎面传来,随之两个身着白色衣裙的侍女掩面而泣,抽抽噎噎的跑出。来到段绮丝跟前时,匆匆欠身下礼,很快夺门离去。朝着已经打开的大门,段绮丝径直走进去。
房间里还残留着阿娘最喜欢的玉兰花香,只是眼前的光景是一片横七竖八的酒坛乱躺,浓浓的酒味掺杂在淡淡的玉兰花香里,入门可闻。一道人影以着颓废的睡姿,放浪形骸的躺在堂前软榻之下,穿着素白的长衫。掩上的纱窗挡了白日里应有的阳光,室内的光线极暗,暗到段绮丝几乎看不清堂前人的面容。
心中却是早已判定那人的身份。小心翼翼的移着碎步,一步一沉珂的走到那人跟前,曲身蹲下,未开口泪先流,
“阿爹,我回来了。”
本是紧闭的眸猛然睁开,酒色润红的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声色哑的不似堂堂南里亲王该有的威严,
“绮儿,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会回来?”最伊始神色中是疑惑,到后来,变成慌张。无意识的抓住段绮丝的手,声音由沙哑转为颤抖,
“糊涂呀,你怎么能回来。”
“阿爹。”“噗通”一声,段绮丝双膝一曲,跪在喻亲王跟前,
“请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阿娘为什么会死,你为什么会同意将阿娘的尸身焚毁。告诉我,为什么,都是为什么?”
段绮丝的一声声逼问都好似利刃,缓缓的割在喻亲王的心上。看着眼前几欲与妻子如出一辙的面容,以往的情意一点一点漫回到脑海中来。一幕幕掠过之后,最终定格在凌迟的一幕。
那晚,秋高气爽的天气忽然下起大雨,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在风雨中飘摇,就好似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与喻王府的现状。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摇曳的烛火照耀着她苍白的面容,孱弱的模样让人惊慌失措。却是努力的扬起手,攀在他的腕上,笑的嫣然,她说,
“王爷,左右我是活不长了。此生惟愿,你与一双儿女,平和安康。”只是这世途多舛,哪来的平和安康,不过是用她的死掩盖着亮丽光鲜下的罪恶。
南里,就要变天了。
挽开的无奈如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在喻亲王心里泛着酸。急欲娓娓道来的心思压在胸口,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眼前跪着的泪眼朦胧、年华正好的女子,是他的女儿,他与最心爱之人的女儿,让他怎么忍心。摇了摇头,喻亲王轻轻一叹,
“你阿娘得的是瘟疫,接在王府救治亦是险中求安。如今染病的尸身,如何还能留着下葬。不能的,不能的。”连连两句不能,似是真的与段绮丝讲,更多的,似在与他自己讲。
“我不相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府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