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四合,夜幕降临了。
昆仑山的晚上比较冷,也很安静。
天上一轮孤月照临平原湖泊,映射出点点金光,好似繁星落到了地上,山上人成了天上人。远处的茫茫白雪随着山体连绵起伏,像是一曲沉静的哀思,没有终点,让人迷惘。
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唐晨望着洞门外凄迷的夜色,心潮起伏。
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按照朱先生所言,父母当年在深入帖木儿帝国进行“斩首行动”前,曾专程上过昆仑山一次。也不知那次他们上昆仑山住了一些日子没有。命运有时候真的好奇妙,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双亲登上昆仑山,是为天下苍生而来;而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自己也登上了昆仑山,却是被抓上来的。
“爹爹,娘亲,二十年前你们是否也和儿子一样,在同样的夜色里仰望天空那轮孤寂的月亮……”
他在这个时候也想起了心上人小柯。从相识到相知再到双双坠入爱河,他们一起笑过,一起哭过,一起面对过死亡;他们互相依偎取暖,互相倾诉衷肠,互相热烈回应对方燃烧的情爱,但是,造化弄人,总让他们聚少离多。今夜,想来小柯一定无眠,也像自己这样对着天上那轮明月发痴,感到无比迷惘和无助吧?
“小柯,你现在和白老大他们走到哪里了?有没有吃上一顿好吃的东西?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他在这个时候还想起了唐门。在离开唐门的这段日子里,他经历了很多事情,遭人追杀、恩仇难决、屡受重伤、三度被俘等等,一切都让他感到好累好累。就算是铁人,遭受这一连串折腾,也会消磨得面目全非,何况他并不是铁人,在他硬汉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多愁善感的心。他真好想有一个温暖的家,真好想有一个可以容他避难的港湾。他真好想唐门一直是他的家,可是,现在的唐门还是他的家吗?家主欲置他于死地,师父极可能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那里温暖的一切似乎都破碎了。
“唐门,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还是我的家吗?我还能信任你吗?……”
思潮起伏,难以自抑,孤独、悲伤、迷惘、无助和思念等种种情绪齐涌心头,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不知何时,他的脸颊已被泪水打湿。
他靠在冰冷的铁门和石壁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那样蜷缩着,沉沉睡了过去。他好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月光将附近高大的树影投射在石壁上,显得温柔而静谧。树影本来在凉凉的山风轻轻摇曳着,像是慈母轻声唱给怀里小孩的童谣,可是,忽然间,似乎凉风吹得劲了些,石壁上的树影开始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它疯长了起来,长出一个长有两只长角的阴影头颅,又长出两只阴影巨爪,那样子,就好像是从阿鼻地狱中爬出的凶魔!
本来闭着眼睛盘身不动的巨蟒突然打了个寒战,惊醒过来。它睁开眼,看到山壁上疯长的阴影凶魔,脖下鳞片乍起,上半身随之立了起来,下半身则缓慢而紧张地蠕动着,不敢稍有懈怠地盯着石壁上正自疯长的凶魔阴影,如临大敌,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然而,随着凶魔阴影的逐渐长大,它好似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和压力,立起的半个身躯渐渐低下,蠕动着快速往后退,喉咙里的低沉呜呜声也彻底哑然,然后它一扭头钻入树丛,逃命一般溜了。
唐晨仍沉沉地睡着。
山壁上的阴影从山壁上走了下来,以阴影之身覆盖了唐晨置身的石洞门口。
这时候的唐晨突然入梦。
梦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突然而来,突然而去,谁也不知道自己将在何时入梦,更无法预测自己在梦里何时会遇着梦魇。
唐晨现在就在梦里遇到了梦魇。
梦中的唐晨置身在一片荒古的迷雾中,他在那片迷雾中没来由地心惧、心慌、惶恐。他想逃出去,可是雾太大,看不清,不知路在何方,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不管跑到哪里,眼前都是一片迷雾,逃不出去。
迷雾中,似乎有一双恐怖的眼睛正在盯着他,无论他逃到哪里,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始终跟随着他。
忽然,身后的迷雾中黑影一闪,他心中震怖,蓦然转身,可除了迷雾,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惊魂甫定,他又感到身侧有一道黑影闪过,他心中再次震怖,转身,可是,除了迷雾外,他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紧张到了极点,方寸尽乱。
“谁?是谁在那里?”
他拨出了星魄剑,对着茫茫白雾。
“呜”
迷雾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这声音,初时只起于一处,后来便四处作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哀号着向他这边涌过来。
他禁不住心慌地拔腿就逃。
但是,任他怎么逃,都逃不出迷雾去。
“你逃不掉的……我诅咒你……受万蛆噬身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