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谦从未如此绝望过,在官场上整人他可以毫不手软,就算面对李信的时候,他也知道对方即便要整治自己也比有理有据才能服众。可面前的倭寇则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没打过交道的群体,按照记载和传言,这些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自己落在这些人手里还能有好下场吗?想到这里,身子不由一软跪坐在地上。
“老,老夫是,是……”
就在他断断续续的时候,城墙上又传来了高振辅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传到赵秉谦的耳朵里却让他更加绝望。
“布政使,我大明官吏要有气节,绝不能向倭寇卑躬屈膝。下官劝您全节吧……将来青史上令名也一定流芳后世,千万不要一时糊涂,骂名千载……”
这所谓的全节说白了就是劝他自尽死节,如此一来自己诚然全了气节,可让背后算计自己的那些宵小们也同样得计了。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赵秉谦如何能甘心受死?这时他在强大的求生欲望驱使下,忍不住竟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惊诧莫名的话来。
“别,别杀老夫,老夫是浙江布政使,老夫会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
只在一瞬间,他就已经决定忍辱负重,将来万一有机会还能咸鱼翻生将这些算计自己的人一个个都杀个干净,报仇雪恨。
那个装束奇怪的倭寇头目显得有些奇怪,走起路来的样子有些滑稽,似乎裤裆里揣着个皮球一样,说起话来叽里呱啦,赵秉谦听不懂,所以只能对那十五六岁的少年卑躬屈膝,以求这厮转达的时候能够不下绊子。
不过那少年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眼前这形容委顿满身狼狈的老头就是浙江一省的布政使,顿时就来了精神。
“我说你这老头,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布政使,布政使有你这个德行的吗?想活命的心情可以理解,可你以为田川桑好欺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赵秉谦见自己的身份那小兔崽子竟然不信,又赶紧哆哆嗦嗦的赔笑解释:“这位小英雄有所不知,城中闹了内乱,镇虏侯李信意欲谋害老夫,老夫不得已才逃出成来,如果不信,小英雄可询问城上的人就知道了。”
少年显然对此不屑一顾,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赵秉谦信重暗暗叫苦,便与之套着近乎。
“听小英雄口音也是绍兴府人士吧?老夫怎么着也是本省父母……”
岂料赵秉谦不这么说时还好,此话一经出口,少年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别给老子提什么本省父母官,如果不是有你们这些贪赃枉法,横征暴敛的父母们,老子至于投了倭寇吗?你说你真是布政使?”末了,少年又加重语气问了一句。
赵秉谦明知他口气不妙,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
少年猛然间上来就抽了他两个嘴巴,响亮至极,这两下显然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只见赵秉谦的两颊瞬间就肿了起来。
“狗官,就是你害的老子到这般田地,你以为老子还会放过你吗?”
这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了呼喊声,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高振辅,而是杭州知府那颤颤巍巍的声音。
“不要给倭寇下跪,我大明官吏要堂堂正正的活着,顶天立地的去死,不能给大明丢人啊!”
赵秉谦又是气恼,又是愤怒,别人说自己也就罢了,你这个知府算什么东西,平日里就跟狗一样跟在自己身后摇头摆尾,就算让你跪下来舔鞋你也乐得其所,现在却人模狗样的在城上来教训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他刚想起来与那知府对峙几句,可胸口上又传来巨大的力道,竟是那少年一脚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
赵秉谦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好爬起来无比沮丧的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老夫?”
那少年愣了半晌,才满脸笑意,又一字一顿的道:“好,你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头,或许考虑……”
闻言之后,赵秉谦愣住了,脸色又青又白,他犹豫了。这时身后又此起彼浮的响了起来规劝他全节的呼喊声,赵秉谦不回头也能听得出,是城中自己那些昔日的下属。
就在赵秉谦犹疑不定的时候,倭寇的武士刀猛然间翻了个刀花,一下就挨在了他的脖颈上,只轻轻用力便割破了他脖子上的细皮嫩肉,鲜血一滴滴的淌下来。刺痛使得他顿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为了活命,他再不犹豫,于是跪在地上咚咚磕起了头来。
直至最后一个头,磕下去,赵秉谦已经哭的泪流满面,久久不能直起身来。他能听到人马的喧嚣,能听到城上的痛斥,但还能感到脖颈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知道,对方果然如愿,自己的忍辱负重终于换回了一条活命。
远处隆隆的炮声慢慢近了,赵秉谦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一杆猩红的明军战旗由远及近。再四下张望,哪里还有什么倭寇?身边的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
“倭寇呢?倭寇呢?”
杭州城门忽然洞开,一队人马冲了出来,为首者正是那个昔日间跟在赵秉谦身后摇头摆尾狗一样的杭州知府,范有明。范有明身边的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