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鳞啊,听说那姓朱的今日又去找你的麻烦了?”
熊明遇品着明前的龙井,口中回味无穷,喉间哼哼着乡音小调。这几日形势一片大好,李信屡屡吃瘪,他连日来积郁在心中的恶气,也算长长出了一口。而且现在手中捏着周阁老自京师送老的亲笔手书,自觉智珠在握,便想看看那姓李的丘八还能有几日好蹦达。袖边桌案上摆放的《公报》对南京工部提出了质疑,大批木材去向不明,竟然向官府要解释,大明的衙门什么时候需要对百姓负责了?还有,这些物资调配的具体数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等朝廷机密都能轻易被私人所窥,总是让人心里头不踏实。
如果不是有孙鉁和李信在背后撑腰,他第一个就要琢磨着将这家总是大放厥词的保管封掉。省得复社那帮子妄人总是妄议国事,扰乱视听。
“回部堂话,朱运才找麻烦也找不到下官头上,凡事有郎中范大龙支应着,请部堂放心,今次定叫李信那厮左支右拙。”
南京工部左侍郎甄淑毕恭毕敬,他对自己掌部务分权事的朱运才早就看不顺眼,如今熊明遇打虎敲山,大动干戈,自然是鼎力行事。
“在都水清吏司手中发出去的木材,可曾收回了?这都是民脂民膏,不能都白白便宜了那些丘八。”熊明遇说道此时,面色便逐渐阴沉了下来。
“这是下边人的一点孝敬,还请部堂笑纳!”听到熊明遇提到了都水清吏司发出去却未收回的木材,甄淑赶紧送怀中掏出了一封礼单,毕恭毕敬的递了上去。这是封万两纹银的礼单,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却是多少人几辈子也赚不来的巨额财富。
熊明遇接了过来,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就随手放在了袖边桌上,同时又道了一声乏。甄淑自然知趣的就起身告退,该谈的事已经谈完,该送的银子也已经送到,已经没有继续逗留下去的必要。他这次回去,就是要拦下准备发往军港的一批铁器。
南京工部郎中范大龙办事还算妥帖,又十分晓事,尤其是该分的银子,一两都不曾短过。只是听说他的那个妻弟手风甚是不严,还是要关注他几句,在这风口要紧的时候可不能出了乱子。
而此时,南京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正点验着白花花的银子。
“不多不少五万两正,赵主事您可收好了,如果没错,在下这就提货走人。”
商户打扮的中年人掸着身上木屑粉尘,有些心思急躁的模样,看着赵盼紧张点验了一遍又一遍,就出言催促。赵盼前前后后足足点验了有五遍,正是分文不差。但这些东西换来的银子,也不是他腰包之物,断容不得一分差错。
面对眼前的长期金主,赵盼分毫官员架子也提不起来,只笑呵呵的解释:“不是我啰嗦,是这些银子早就有了主,一文钱也少不得啊!”
商户心领神会的笑了,也不追问,只是话锋一转,“在下也看报纸,《公报》上说都水清吏司支出了这个数的木材……”他以手比划了一个数字,然后又接着问道:“而今,主事所发卖的则是倍之其数,难不成《公报》的黄南雷也造假不成?”
收了钱以后,赵盼的心情大好,又奔着与此人常买常卖的想头,便语意朦胧的笑道:“南雷先生造不得假,他得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数字,和都水清吏司的公文上,也是分毫不差。不过,那些是官样文章,何曾做过准数?”
商户面有不解之色,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赵盼眼见如此,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多说一句了,毕竟这是他发财的隐秘,又岂能轻易说与外人去听?其实,这事也是简单的紧,规矩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但关节却不是在调拨物资出库的时候,而是在物资入库。其时只须公文上写一,拨入库中实际是二,岂非易如反掌?至于与这凭空少掉的一半,便是在运输途中损耗了也是寻常事。
所以这等事是长远筹谋,非他这等积年的经手主事,而不能成事。
不过那商户的声音却陡然变得奇怪起来。
“赵主事果真不想说了?”
这让赵盼变的有些不高兴,若非看在银子的面上,他早就翻脸了,又岂能受这言语?但想着这些乡间财主有钱是有钱,却不懂得礼义廉耻,也就打算不予追究。谁知,更让赵盼气愤的还在后面。
“赵主事若不将在下这桩疑惑解释的清楚了,只怕是出不得身后那两扇门了!”
这等话可再不是什么不知轻重之言,分明是有意为之,赵盼当即就勃然大怒。
“怎么?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拦着本官不成?”
面对赵盼咄咄逼人的目光,商户毫不退缩。
“好狗官!今日说不清楚,你这辈子都休想再出去风流快活!都 出来吧,把门给我封了!没有军令,一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此地是城外的偏僻场院,赵盼以为遇到了黑吃黑的强人,心中惊骇不已。但一转念却感觉不对,此人口称军令,莫不是……想到此处,顿时就大汗淋漓。
一队大红军装的军卒冲了进来,分明就是三卫军的打扮行头,心头突突乱跳,心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