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的宅院所在巷子本就在南城,是以马车颠簸一路很快就到了南京城的正南的聚宝门。马车骤停之后,李信在车厢内静静听着外面几家富二代与城门吏交涉,摒心静气,黄宗羲亦是一言不发,大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
吴应璘对此则颇有些不解,“镇虏侯身为朝廷勋臣出入留都城门,何至于做贼一般?”
这一句质疑李信只笑而不答,首先他不打算在掌控南直隶与浙江一众官员勾结营狗证据之前,便进入南京城将自己置于重重监视之下。其次,身为朝廷勋贵武将即便身份再贵重,出入大城却不及寻常百姓随便,除了一应官凭之外,还需要向当地衙门报备行踪以及此行目的,才能凭借当地官府出具的公文专事专办。
所以,有了这两点李信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轻易将自己私入南京城的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李信不说,但是朝廷对勋贵武将管制甚严的制度黄宗羲却知道不少,斥责了吴应璘几句后,简单捡扼要处说了其中厉害。听的吴应璘连连咂舌,“镇虏侯都是超品的侯爵,难不成应天府敢拿了你去下大狱吗?”
以李信今时今日的地位,没有旨意是任凭哪个衙门,哪个官员都不敢私自处置的。但一定会有人具本参劾,虽然李信身上背的参劾不在少数,但此举却会使南京一众不法官员心生警觉,从而打草惊蛇。这将使查处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勾连贪污公帑一案的难度大为增加。
当然,其中这些利害不能悉数说与吴应璘。正思虑间,忽闻外面交涉的声音陡然加剧。
“如何?以我做担保都不可以吗?这官凭路引黑纸白字写的清清楚楚,瞎了狗眼吗?”
也许是某位官家公子气急败坏之下,竟然将白纸黑字说反了。吴应璘少年人心性,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府尹家的公子好声着人笑料,这个段子出来,足够南京士子们笑上半个与了!
黄宗羲则板着脸作势教训道:“这等没轻重的话在自家说说就算了,若出去随意张扬,徒然为次尾兄惹麻烦知道吗?”
李信没心情听他们二人说话,因为耳听着外面的形势竟然是连极为官家公子的脸面都失去了功效。
“大公子莫急,莫急。不是小人要为难大公子,实在是府尊交代下来的钧令,今日不论何等身份,一概不许放行。您老行行好,小人若将大公子放出城去,小人这吃饭的家伙明儿就得没了……还请大公子体恤小人的难处……”
至听着那大公子声音越来越大,却是色厉内荏了,李信暗叹今日只怕不能如愿出城了。
忽闻车外马蹄之声骤响,李信不由得心生警觉,却听外面喊话频频。
“后军都督府换防,闲杂人等一律请走,违者军法处置!”
这回连那大公子都没了脾气。应天府尹家公子的架子也就能和这些普通的城门吏摆一摆,后军都督府受命五军都督府归魏国公统辖,可摆不到人家面前去,就算摆了人家也有理由不受。于是,一群官家、富家公子就好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领着车队离开南门,只觉得离着这些后军都督府的丘八越远越好。
“哎,刚记起来,家父今夜要考校《尚书》,诸位,先走一步了!”大公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其中却或多或少的带着几分尴尬之意。紧接着,各有各的借口,竟散去了一大半人。
就这样,本来还威风至极的车队竟在眨眼间一哄而散,各归各家。
黄宗羲的表情略显感概,仿佛这些不靠谱的官家公子们也连带着使他颜面大失。李信却知道这事不论如何也怪不到他头上,于是出言道:“今日走不得也是天意使然,留李信与南雷先生一醉方休,走走,今夜少不得要你破费了……”
吴应璘从旁鼓掌叫好,少年人好热闹自是喜形于色。有了这一番说辞与转折后,黄宗羲脸上感概之色才稍稍褪去,转而笑道:“原是要留镇虏侯吃酒的,既然近日出不得城,自当陪镇虏侯一醉方休,出城之事明日再提。”
马车刚刚返回黄宗羲宅邸,几个人还没等下车,却听车外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冲兄何事耽搁到此时,有大喜事寻你去繁楼吃酒呢!”
吴应璘闻言当即掀开了车门帘,“大兄今日可要待了我去!”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吴应璘的同胞大哥吴应箕。
吴应璘率先跳下车来,便说黄宗羲宅院今日来了大人物,吴应箕素知自己这幼弟向来言语夸张顽皮,便全然为将其当真。宅院门外自然不好久留,一行人下车后便鱼贯进了宅邸。
李信一身细麻蓝袍身份不显,若不知内情之人或可将他当成了寻常的武人马弁。不过等黄宗羲郑重其事将李信介绍给吴应箕后,却是将他惊得直言有眼不识泰山了。
吴应箕反而赧颜至极,连连行礼致歉,声声直言对镇虏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不胜荣幸。李信大感愕然,自己居然在这些江南读书人的圈子里名声甚好。这有些不合常理啊,按照他的理解,一般情况下读书人谈及武人,都是一脸的不屑,那种身份上泾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