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愣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在所有人的意识里,鞑子此番入寇无非是和以前一样属于打草谷的性质,抢一票就走。可李信话里话外到有一些,这大明江山迟早要落入满清鞑子手中的意思。孙承宗一时间默然不语,以他的眼光做出这种判断不难,但终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很多糟心事眼不见心不烦,这些年来大明江山就像一艘风雨飘摇中满是孔洞的破船,越修越破,水越修进的越多,到了今天怕是已经积重难返。他一生都在为大明朝廷尽忠,自然会在潜意识中回避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厅中静的渗人,仆人端着茶水本想进来,一看孙承宗面沉似水,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一般,吓得又缩了回去。李信的话就像一柄重锤,孙承宗便如那昏昏入睡的老人乍闻金鼓般骤然惊醒。
与此同时,高阳县县衙正厅中,一身绿袍的县令雷觉民召集来了如今县衙里炙手可热的两个人物。雷县令的目光从两个下属的脸上一一扫过,现在自己的大部分权力已经被这二人分走,他已经彻底沦为了图章工具,不过今日找他们两人来可不是为了夺权,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他从袖中抽出一份纸笺,放在案上。
“今日典史曾开门放流民进城否?”
鲁之藩不明其意,点头道:“确放了五百人进城,城内新建的楼舍还有大量空位,放一些进来对高阳城无损,请大人放心!”
“嗯”
听完鲁之藩的话,雷县令点点头不置可否,而是将案上的信笺推倒了鲁之藩一侧。
“典史看看这封书信吧!”
鲁之藩莫名其妙,拿起案上信笺,看了两行不禁脸色一变,接着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两边才将信笺按在桌上,盯着雷县令道。
“这信大人从何得来?”
“本官护兵由今日放进城的难民身上搜出!事关高阳安危,还请两位拿个主意!”
两个人这番话将周瑾弄糊涂了,起身从鲁之藩手中接过信笺,才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
“这还得了,得马上采取措施!”
鲁之藩则有些犹豫,“此子虽然孟浪,但到底是有功于高阳百姓的,还应慎重对待为好!”
周瑾腾的站了起来,将手中信笺“啪”的一声拍在案上,“还怎么慎重?鞑子大兵压境,一个不小心,咱们都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总要先审一审这送信之人,不能但凭一张纸便自毁长城吧!”
“送信的人要审,对此子也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以防万一……”
“不妥……”
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便争的面红耳赤,雷县令则端坐在主位上,眯着眼睛似在看戏一般。
“两位且住,依本官看,鲁典史的意见较为妥当,李信毕竟是有功于高阳百姓的,今日又押运着货物冲破层层封锁,安然返回高阳,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便去抓人,怕寒了人心那!”
既然县令发话,周瑾也不好再坚持,一拱手道:“全凭县令安排!”
雷县令却笑道:“本官刚刚返回高阳,很多事都不甚了解,不如由典史彻查此事,如何?”
周瑾没意见,虽然两人有争执,但那是出于公心,他对鲁之藩的人品与担当还是有着充分的信任。这个建议也正中鲁之藩下怀,只有自己亲自将这个事揽下来,尽快还李信一个清白,至少此刻他不相信李信会勾结鞑子。
离开县衙,鲁之藩亲自去了大牢提审那送信的奸细,岂料那人嘴紧的很,几十鞭子下去,仍旧一口咬定信不是他的。
鲁之藩想不通了,此人并没有断发,那就是地道的汉人,可因何为了鞑子竟敢连命都不要了?
看着血淋淋的奸细,鲁之藩大感无力,审讯奸细不是他的强项,该怎么才能让他开口呢?
“魏三,识相点就赶紧招了吧,免得祸及家人。”一旁皂隶累的满身臭汗,恶狠狠的威胁道。
鲁之藩突然一拍脑门,怎的就钻了牛角尖,既然是难民肯定会有亲戚乡邻或是熟识的人,不如从此处入手,先查探一番。于是鲁之藩急吼吼去了难民营,将今日放进来的513人统统集合,用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摸排之后,他大失所望。这批难民基本都来自新城县的大村落,邻里之间都有一定的了解,可所有的人竟然都不认识这个叫魏三的家伙,也说不清此人来历,难道他真是混进难民队伍中的奸细?
可如果那信上所言是真的,李信又是如何与鞑子勾结上的呢?又有什么理由勾结呢?鲁之藩终于觉得事态严重,自己难下决断,于是又急急的赶去了孙家老宅,请孙承宗替他拿个主意。
孙承宗听完鲁之藩的讲述,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手捋着颌下花白长髯。
“仅有一封信,又无确实证据,奸细又拒不招供。典史,按照常理该如何办啊?”
“如是捕风捉影,不理会便是,可现在是非常之时,任何事都未必是空穴来风,但如果对他采取了强制措施,万一判断失误又如何能对得起高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