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晚照闲。
衰草连天无意绪,无边秋色中,楚云齐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紫金华服、豹纹锦带配光亮玉玦,三尺青锋提在手里,走路摇摇摆摆,如同穷苦一辈子忽成暴发户的做派,横行于林间,来到一处水涧。
袁紫霞正对着水面梳理头发,娇俏模样在斜阳里成为一道风景,注意到楚云齐过来,紫霞才站直身子,转过头来,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楚云齐,疑惑道:“你真的想见法祖?”
“久闻法祖英名,我心早已向往。”楚云齐常带笑容,嘴成弧线抿成一线,却是带着三分邪意的弧度。
紫霞从红袖中抽出一块黑色丝绦,道:“蒙上眼睛。”
楚云齐不敢有违,黑丝绦系在眼上,顿时感觉到一种禁锢直击识海,不仅视觉被蒙蔽,竟然连听觉、嗅觉、触觉、味觉都一并夺去。整个人模模糊糊,如同漂浮在茫茫烟海里浮沉,宛如进入了自己不能自主的梦境中。
本拟暗暗计算时间长短而推出大致行程,可是在黑布蒙眼的状态下,楚云齐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感觉不到,刹那永恒,永恒刹那,在时间的刻度上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眼前一亮,黑布被解开。
江水滔滔,身在船上。
紫霞就坐在楚云齐身旁,轻轻摇桨,船行如箭,分波而进。
楚云齐眼神迷惘片刻,随即神色便放松下来,静观四下,烟波浩渺不知是江是海的水成浓浓的黄色,寂寂翻涌,江风徐来,小浪不歇,却并无澎湃之势。
渐行渐远,周围出现的物事却是光怪陆离。
喷水的巨鲸游在头顶的空气里,捕鱼的海鸟却是徜徉在水中,一只千年的老龟从船沿经过,却是在短时间内完成老年到幼年的转换,成为一只幼小的海龟,最终化为一枚椭圆的龟卵。
事事有悖常理,简直脱离世界之外。
船行不止。
水面又飘过不计其数的浮尸,如一截截干硬的木棍,排布成荒唐的一片,顺流而下。
瞬间阴气重重。
当世魔窟。
楚云齐乍逢诡异景象,惊奇之下,啧啧称赞:“传闻法天道宗立于沧浪江海。我今日总算有幸大开眼界,这瑰丽奇绝沧浪江海,只怕已出离天地造化之外了。”
袁紫霞不理不睬,索性闭目养神。
恶风骤起。
大浪排空。
宏伟壮观的景象中,小船颠簸起伏,眼看迎面大浪将要湮没小船,楚云齐赶紧沉气于足,准备随时开逃,虽然修为并不强横,但足踏波面不至于会沉下去。
紫霞却是妙目睁开,船桨朝船板一竖,闷响声起,船身随即纹风不动。
惊天骇浪席卷而至,紫霞细手朝空一指,大浪便当中分开,使得小船安然从两片浪涛中间空隙通过。
楚云齐正要称赞两句,紫霞却是微一跺脚,那一叶小船便沉重如山岳,沉入水里。
来得突然。
沉下水的过程中,紫霞及时撑开一张防护光罩,使得小船一尺之内滴水不进。
一面下沉,一面随波逐流。
下沉到千丈水底后,却是轻松入土,继续沉陷。
四周黑压压光线全无,楚云齐正以为将要无止境地下沉时,忽然却是身体一轻,眼前明亮。
不明不白,却是到了蔚蓝的天空,失重掉落下去。
不及细想“土层之下是天空”的古怪,自由落体的楚云齐真气调转,自足底涌泉穴缓慢喷发出,形成一种上升气流,在落地前平衡掉下降的速度,离地三尺悬浮。
能随意从周身气府激发真气,这也是元婴境界方能达到的。金丹能御剑飞行,而元婴足能够不依赖外物凌风而行了。
紫霞却是轻灵落地,委婉自然,遥指一个方向:“喏,那就是法天道宗的道府了。”
楚云齐顺着手指遥望去。
万里晴空,对应地面一马平川,只有极远处一山突兀拔地而起,孤高桀然,状如狼牙。
山脚下光华闪烁如霞,巨大的山门符阵绵延数里。
走近看,却见光华交织的地面符阵中心是当中山壁上一只巨大石雕,三十丈高,形状为展翅仙鹤,翎毛如戟,昂首扑翅。
法天道宗,以天为法,尊“道”为宗,自命是道家正宗,与圣地道教祖庭龙虎山一邪一正,但毕竟也算是同宗同源,共尊道家祖师,而鹤这一形象,诚然是道家圣物,以巨型仙鹤为山门阵法中心,其中意味深长。
紫霞走入仙鹤雕像之下,拱手为礼,喃喃祝道:“仙鹤不群,长笑浊流。天道不仁,遗恨苍生。”
随即,那石雕仙鹤竟然机械地动了动,扑扇双翅两下,长唳一声。
声入云霄。
山门开启,鹤下的石壁颜色流光。
紫霞当先走入石壁中,那石壁宛如虚像,轻松穿过。
楚云齐照做着进入。
一条极长极灰暗的甬道。
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