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酒说百里之内无人来索命,果真就是百里。老人家行事虽然有失风度,说的话倒是颇有点分量。
一路没有做什么停歇,越过百里界限由红烛提枪杀掉了一匹三流杀手,便来至会锋城内。
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秦墨没有急着继续北上,也没有蠢到前往落音庄寻找月华。这里离千阴很近,用来探听都城乃至皇城内部的消息最好不过。
三人骑着白驹游走宽敞大街,周暮与红烛各怀心事,情致索然。
秦墨在几家稍有名气的客栈内佯装商客逗留一阵,只听说了一件有趣的怪事儿。
天峰岭几日前一夜之间剑气如江湖泛滥满溢,这几日伤了不少企图靠近山脚进行虔诚参拜的民众,就连一直守卫着通天大道的落音庄都没有幸免。
铁剑门事件之后,论剑大会无限期停摆,天峰岭这几年来没有人踏入半步,而今这无缘无故产生的变化自然是件泯惑人心的可怕事情。
秦墨担心落音庄的境况,在脑中天人交战了一番,终于还是放弃了冒险的打算,自己再如何矫情,也不能因为私情而害了华姨啊。
出了会锋,秦墨领着两个女子特意过了烟林,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来到千阴境外,却是远远站在城门之外迟迟不肯入内。
红烛冷面沉默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蹙眉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在丫鬟眼中故作深沉的轻浮男子摇头叹了一声,却是对怀里佳人说道:“以前承诺过山前辈若是这条命还在便要去谢罪,你觉得呢?”
周暮望着千阴方向,想起很多年前的很多事情,不论是灵师竞会亦或是劫狱生死都仿佛过眼云烟一般可现而又模糊,想着自己与秦墨坦白心意也在此处,不免脸色微红瞳眸恍惚,听闻秦墨言语便点头说道:“是该回去看看。”
红烛看着身旁古怪二人,心中有些诧异,望着千阴高大城门的眼睛之中便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心绪。
秦墨扯了扯缰绳,三人便绕城而行,行至一片偌大无垠的丛林之外,便鞭马疾驰入林,扬起身后烟尘无数,仿若往事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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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小屋之外,一只白鹤缩颈入翅浮绿水,清波微微荡漾,河岸一叶小舟起伏轻晃。
一个高大身影突然从林中走出,驻足凝视小屋方向。很久以前的凌乱卷发如今变成了干净爽朗的短发,古铜肤色壮实硬朗,此刻的凝重面色让这个在秦墨眼中整日大大咧咧的男子少了许多粗狂,却多了几分成熟可靠的男子气概。
巴熊已经在林中徘徊了整整三日,直到此时才有勇气迈步踏入此处。
小屋木门敞开着,千山鹤坐在门口捣磨药叶,依旧是素衣白帕,两袖药香。
听闻脚步声,千山鹤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便继续轻轻碾动着手中的石棒。
巴熊行至千山鹤的身前,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殿下。”
千山鹤淡淡回道:“起身吧,以后别拿出这些无聊的礼数了,我不做这殿下很久了。”
“是。”巴熊沉声说道,犹豫一阵,终于抬头唤道:“姨娘。”
千山鹤终于露出了笑容,放下手中捣器,起身负手缓步朝外走去,看着远方碧湖连天,叹声道:“十多年不见,你长大了不少。细细想来,这时光如流水,比这天下人命还要不值钱,我也是老了,看惯了太多物是人非,经历了世间万事如棋,今日再见了你,居然没了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多了不少当年的愤恨仇绪。你娘若在这儿,怕又要和我急眼了。”
巴熊默默跟在身后,心情复杂无比。
千山鹤回头温润一笑,以化尴尬,问道:“怎么找到我的?”
巴熊说道:“从萧阁老地方旁敲侧击打听到的。”
千山鹤恍然点头道:“萧时心啊,这个老顽固行事作风虽然雷厉风行却是幼稚得很,萧家毁在他手里,算是一点也不冤枉。”
巴熊微微有些不悦,辩解道:“萧阁老是为了救人。”
千山鹤讥嘲道:“为了救一个人而毁了整个家族,这不是幼稚是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巴熊低着头,胸口起伏不定,开口说道:“姨娘,其实你不用这样指桑骂槐。”
千山鹤眼中露出一丝哀伤,说道:“你娘当年为了救你爹,居然不顾一切破灵结引混沌灵气入体,结果被蓄谋已久的千夜乘虚而入,动用神控捕获了数以百万计的灵兽,这才造成了之后千国大陆灵兽遍地作乱的大祸之事。包括你爹娘在内的凉邙山家、巴家一朝夕间被灵兽踏为平地,难道你想说你娘一点错都没有,所有错都是千夜所酿?巴熊,你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也要相应承受起你娘所犯下的罪责,身为她姐姐的我同样如此,永远逃避不了。”
巴熊抬头说道:“姨娘,我没有逃避,否则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千山鹤置若罔闻,望着湖岸小舟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我杀不了千夜,你也杀不了,但这世间终归有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