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林森在秦春月家里这两年过的算是最安全温暖,她的丈夫是从陕北黄土高原逃难到这里的,六二年秦春月已经二十九岁了,这个年纪在当时绝对属于大龄女青年,当然放到现在有些地方也属于大龄。因为两三岁就做了地主家的童养媳,解放后也是这个原因一直没有找到婆家,杜田壮来后机缘巧合之下做了秦家的上门女婿。
杜田壮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前两年因为做搬运货物倒塌让他受了伤,在医院治疗后虽然说是痊愈了可身体大不如前,秦浩东几个月针灸下来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按祝浩东的说法要用华药养上一年就可以完全恢复。这个朴实的汉子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对祝浩东充满了感激之情。
秦春月也是同样的心情,丈夫晚上的表现她就能了解丈夫的身体情况,前两年自己就是在守活寡,特别是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丈夫身体好后终于也如愿以偿有了儿子,所以她的心里对祝老先生存在同样的感激。
祝林森在这个家里生活开始恢复正常,可让这两夫妻不理解的是两年来小家伙虽然时常在笑,但有时却很平静,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不像两三岁的同龄男孩子,没心没肺调皮捣蛋。
小家伙从一岁来到这个家,从来没有因为吃饭把衣服弄脏,他总是很仔细的在吃,表现的不像一个幼儿。也没有见他碰过泥巴之类的东西,更别说用尿活泥堆长城。他的衣服总是保持的干干净净,这让秦春月很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也一岁了,可每天洗好几遍都赶不上他换衣服的速度。
更奇怪的是,自己的儿子不管多闹多脏,到了祝林森面前显得非常老实,从来不敢把脏东西弄到祝林森的身上,要说是挨过祝林森的揍,可自己从来也没见过,小孩子爱憎分明如果挨打肯定也不愿意围着他,但秦春月发现自己的儿子有事没事总喜欢围着祝林森转。
杜田壮也喜欢这个小子,经常找些废弃木料教他雕些东西,这个没上过学的汉子,却有一双灵巧的手,雕刻出来的动物栩栩如生,在祝林森后来的记忆中认为:也许他雕出一只猫,连老鼠都不敢进院子。这一方面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过,不是他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也不是他不愿意教,因为好动的儿子根本坐不住,虽然喜欢围着祝林森身边,可这枯燥的东西让他学,他宁愿看着祝林森去做自己也懒得动手。
杜田壮身上有工伤在家养伤,虽然经过一年的华药调理身体已经痊愈,他也不想在回去上班,不是惰性而是外面实在太乱这个朴实的汉子实在不理解这个世道,也不想去了解,还不如在家里有政府给着救济过的舒服,在说自己老婆要到幼儿园上班,两个孩子总要有人照顾。
祝林森学习的能力,让这个平时不注重细节的汉子都感觉到惊奇,在最初雕刻几件惨不忍睹的小动物到现在能够雕刻出逼真的人物,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可是一个才三岁的孩子,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三岁时在干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唯一记得的还是五岁大哥结婚时吃的一次野山羊和留下来的那两个羊拐,其他的一片模糊。
他记得自己是跟着一个从外地去的老人学习的木雕,他喜欢看老人捏的泥人与雕的木头及石头人,那时候自己都十二岁了,黄土高原那几年风调雨顺生活还不错,除了放羊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正好家离老人住的地方不远,便经常过去看老人雕刻各种形态的物件,顺便还帮老人干点活,后来老人教他木雕,他可是用了整整八年才学到现在的水平。
“咚咚!”的敲门声,让杜田壮的视线从祝林森刻刀划出的粉末上移开,心里还在疑惑,这个时期会有谁还来串门。
“祝老先生!”打开门他发现居然是祝浩东回来了,还是那条洗的发白的长衫,还是飘然过胸的雪白胡须:“您回来了,太好了。”
“回来两天还要走的。”祝浩东微微一笑,用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让杜田壮不要打扰正在聚精会神刻着木人的祝林森。
祝林森雕刻的人物一看就是一个女人,身体部分已经雕刻完成,木人穿的是一条以前非常流行,叫做‘布拉吉’的连衣裙,刻画深刻连裙子的褶皱都清晰圆润,飘飘荡荡整个木人如同在旋转。这个年代流行蓝绿两种颜色的服装,中山装与军装,偶尔人群中会出现穿着白衬衣的群众,几乎看不见有人再穿这种长裙了。
在祝林森五六个月大的时候,祝浩东看见过赖小豆在院子中偷偷的穿‘布拉吉’,当时还在儿子祝红旗身前旋转了好几圈,逗得他怀里的小家伙“咯咯!”的笑,这才多长时间儿子去了边疆一个叫可克达拉的地方支边,儿媳妇与祝家划清界限了。
祝林森正在刻画五官,这个木人也就完成了,随着木粉不断的落下,祝浩东心中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看到木人身上的布拉吉他就知道孩子在雕什么,等五官全部清晰的显现出来,赖小豆仿佛从木人身上活了过来,快乐的笑着旋转着。
小家伙将木雕放在桌子上,看了一会,一抬头看见了自己的爷爷,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见到好久不见的亲人或哭或叫,而是微微一笑连眼中都透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