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霖这会是真的要忙不过来了。
贺昭是难产没了的,在这个女人生孩子等于是把命悬一回的时代,算是常见的了。按道理,她的丧仪也不会格外重大,毕竟难产而亡也是一件晦气的事情。
但是李诨偏偏就不理会那一套,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偌大的晋王府里变成一片素白,还有侍女挑着贺昭生前的衣物在屋顶上招魂。
贺昭去的突然,几乎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毕竟她都生育过那么多的孩子了,谁知道会在这第七个孩子身上出了事情?产后见红,除非是扁鹊再世,不然真的拉不回来。
这边丧仪准备着,那边还要准备让人去勘察洛阳附近的风水宝地,选一处福地作为贺昭的长眠之地。
贺霖就和旋转的陀螺一样,几天下来她根本就没怎么休息过,李桓自然是不用说了,父母两个,其实真的待他是儿子的,是贺昭。贺昭一走,他趴在灵前哭的死去活来,有几次整个人都非常虚弱,需要小厮扶着他走。
贺霖也在灵前哭,但是远远没有哭的和李桓一样,贺昭是她的婆母,也是她的姑母,奈何贺昭待她是那样,贺霖也没有傻不拉几的把自己真心送上去给她糟蹋。一开始是吓到了后来是真伤心的,可是等到忙起来的时候,就真的顾不上了。
家里主母没了,那些主事的全来向她问主意,尤其还有不断的有人来吊唁,她也不能和李桓一样直接哭晕了。
她哭,奴婢们哭,那些前来吊唁的女眷夫人们也哭。女人的哭声听得人心里发憷。
还有那些还是小孩子的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也在那里嚎啕大哭。
庶出子女礼法上只认贺昭为母,自然是要来哭的。
贺霖擦着眼泪,她再多伤心,哭了几天也不够用的了。她的手帕里还藏着一些胡椒粉,实在不行给自己用上点。
胡椒在这会只有从西域传过来,价钱贵的要命,一点点就要几两金子,她却拿来催泪用了。
“世子妃,”有侍女悄悄的从后面过来,在贺霖身后说道,“贺将军来了。”
“啊?”贺霖微微偏过头,贺内干和贺昭是亲兄妹,来了也是应有之意。
“郎主请世子妃过去一趟。”侍女轻声道。
贺霖点点头,这种情况她在场好一点,李桓眼下是指望不上,他三天水米未进,哭的都快虚脱,如今人还在那里歇着呢。
贺霖起身,向后边走去。
贺内干今日着了一件素净的圆领袍,他正在和李诨说话,外甥因为哀痛躺在榻上起不来了,他也只好来和李诨说话。
他瞧着李诨,虽然人都四十多了,但是肌肤白净,还有当年的一股风流俊秀的味道。也就是这一副好容貌,让贺昭第一次在城门口见到执茅的李诨,立刻就把魂给丢了,甚至还让侍女偷偷的给那个守城门的小兵塞钱物,偷偷告诉他让他来自己家下聘。
贺内干还记得,那会自家的兄兄有多不看好那个小子,长得好看有啥用,男人又不靠一张脸吃饭,自然是不愿将女儿下嫁,谁知道自家妹妹就铁了心。最后无奈,家里倒贴嫁妆把人给嫁过去了,自家更是为李诨走出第一步出了不少力气。
当年什么日子没过过,谁知道这日子好过了,他妹妹却因为生儿子走了。
“若是……再……”李诨沉默了很久,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年已四十有余,妻子离世,家中还有女儿待嫁,少不得要有个母亲来教导。
说起来很狼心狗肺,但是偏偏又是要做的事情。
“我家哪里还有合适的女子。”贺内干这会也没有力气和李诨生气了,反正为了家里的孩子好也一定要再娶的。
贺家说大也就那么大,和贺昭同一辈的女子基本上都已经出嫁为人母了,甚至有不少都已经做了祖母,哪里还有合适的?
李诨倒是半点不介意再嫁妇人,就是再嫁妇人也没人了。
以李诨如今的身份地位要去聘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也可以,但是那都是一些十四五岁的娇嫩少女,那些娇嫩少女要面对这么大的一家子,还有一个比她年纪还大在府中更有威信的长媳,鲜卑人家里可不讲究什么一定要和婆母相处好,恐怕到时候少不了家宅不宁。
“眼下先别想这些。”贺内干放下揉弄眉心的手说道,“如今,好好将阿昭的身后事办的大一点,她向来喜欢热闹,喜欢亮眼的东西,这身后事一定要办的好。”
“这是当然。”李诨点头,他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还委屈亡妻。
“那个孩子呢。”贺内干问道,“活了吧?”
“活了,”李诨对于这个嫡出的儿子并无多少好感,一来便要了家家的命,明明贺昭之前生育了六个孩子,每次都平平安安的,到了那小子就出事了。
“你是孩子阿舅,给起个名吧!”李诨觉得这孩子不祥,心中不喜,出口说道。
贺内干点了点头“好,名坏好养活,就叫步落稽吧。”
步落稽在鲜卑语里头是野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