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人家,一年忙到头,只有到了冬天才有闲暇时刻。
冬闲,徐州府乡下人家本来就习惯在冬天窝在家里猫冬。入冬已经下了三场大雪,官道上积雪一尺来厚,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的除雪机构,更没有先进的除雪工具,因此出门便不方便了,于是农人们便更加清闲了。
私塾放了假,陈齐平和陈齐安不用去上学,咸鸭蛋铺子暂时歇了业,田地里更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要操心,这些天,大家便聚在屋子里,闲话家常。床前拢着火盆,整个屋子暖烘烘的,靠窗的地方铺了一张两床,上面搭了厚厚褥子和垫子,大家便围坐在上头。李氏带着陈雪娇、陈雪如、静好做针线,描花样,陈齐平和陈齐安念书写字。累了,大家便喝茶吃冻梨,说些家长里短,这样的日子安适而温暖,让人心里生出一股平和宁静。
自打文嫡过继侄儿的事情败露之后,陈老太太便消停了一段日子,陈家大院难得清静了几天。
上回去镇上赶集,见到费老六的媳妇,给李氏闲聊中透露,文嫡到了段家被段老太太训斥了一番,就差点开祠堂问祖宗了,还是段二虎念着多年情分,且后来陈老爷子亲自去了段家一趟,这才没有告诉族里。
费老六媳妇娘家就在段家庄,娘家本家也姓段,文嫡的事情虽然瞒了下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且文嫡在段家庄名声很差,不知怎地,这事情就穿了出来,背后谁不骂她缺了大德。
这一日。李氏去了一趟上房,回来就叹气。
“娘,奶又给你气受了?”陈雪娇就问。
李氏去上房是给陈老爷子送棉鞋的,每年冬天,几个儿媳妇都会孝敬上房二老一双棉鞋,今年也不例外。虽然对上房,李氏存了一股气。可基本的孝道还要维持。
大房他们这一股人站了起来。上房不敢随随便便就欺负了。可每次有事情去上房,都免不了被陈老太太说落几句。
陈雪娇见李氏唉声叹气,就以为她是受了陈老太太的说落。
“没有。你奶没有骂我,骂你三婶和四婶。”李氏就道。
陈老太太骂人单捡软柿子捏,以前最喜欢骂的是李氏,那是因为李氏忠厚老实面皮薄。分家后赵氏成了她的出气筒,赵氏去了徐州府后。这个出气筒便轮到了张氏。四个儿媳妇中,陈老太太唯一骂的少得便是蔡氏,这不代表陈老太太偏疼三房,而是她有点忌惮蔡氏的娘家人。
蔡氏家里头开着麻油坊。也算得上是镇上的富户,若不是她不小心落入水里,被陈子富救了。陈家根本就攀不上蔡家。
一开始陈老太太还给蔡氏摆婆婆的款,吃饭下脸子、动不动便骂。蔡氏不像李氏那般老实面皮薄,她打小便跟着蔡老太太当街卖油,学了一肚皮的土话,在成亲头一个月便在饭桌上给陈老太太摔了筷子。
她娘家有钱,嫁妆丰厚,吃穿用度皆不靠陈老太太,当然不耐烦看婆婆的脸色。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厉害的老娘。蔡老太太做生意那样多年,什么泼皮破落户没有见过,年轻时为了生存便敢和街头混混扯架,练就了一身好胆量,一句话不和那便是上去打的主儿。陈老太太一辈子养在内宅,确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她所有的本事都用来对付儿子和儿媳,对付外人却不顶用。有一次陈老太太将蔡氏骂的狠了,蔡氏跑回娘家一哭诉,蔡老太太便带着儿子打上门来,从此陈老太太在也不怎么骂蔡氏,不过摆摆脸色却是经常的。
真不知道陈老太太这回怎么连蔡氏都骂上了,蔡氏虽然不喜欢婆婆,却和李氏一样大面上从来不亏待上房,别的不说,就说那豆腐,每天都会给上房一斤。
“为啥骂三婶,那三婶没回嘴?”陈雪娇惊诧地问。
“还不是因为你三婶没个儿子,我看你三婶这回这顾着伤心了,还真没有回嘴,被我劝回了屋子。”
“唉,对待女儿和儿媳一点都不一样。”陈雪娇不屑的道,文嫡和蔡氏一样没有儿子,在陈老太太心里头,闺女没有儿子怪女婿,儿媳没有儿子却不关儿子的事情。
这些人情世故陈雪娇怎么不知道,蔡氏看着不在乎有没有儿子,可心里头却是盼着哪。陈子富这是老实,生意靠着老丈人,若是蔡氏真的生不出儿子来,且不知道陈子富有多痛苦,乡下人家没有个儿子傍身,就是走出去脸上也是不光彩的,死了也被人说没脸见祖宗的。
蔡氏在泼辣,可在儿子上头也矮了一截子身子,因此被陈老太太骂,只有伤心的份。
别看除了齐林,哪个孙子在陈老太太面前都不的脸,可这不代表她不想要孙子。在乡下人家,孙子当然是越多越好,陈老太太处处掐尖要强,可偏偏三儿子就是没个儿子。蔡氏虽然还年轻,可上回生孩子亏了身子,郎中诊断很难在怀孕,若真是这样,日后不过继,便要陈子富纳小。纳妾在这个时代都是富贵人家才会发生的事情,乡里人连想都不敢想,谁要是真纳妾了便会被人嘲笑败家子,可凡事都有例外,蔡氏若真生不出儿子,依照陈老太太那个性子,指不定真的给三房纳小,正好恶心一下折了她面子的蔡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