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娇朝劈柴烧开水洗鸭蛋的石头使了个眼色,石头便停下手里的活去了北厢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账本、一支笔和一把铜钱。
“二姑娘,请您过目。”石头把账本双手捧给陈雪娇
陈雪娇接过翻了一翻。这个杏花确实能干,一般手脚利落的小媳妇都比不上她,这两个月以来,除了干活能手香莲的娘,就熟她腌的咸鸭蛋最多,工钱拿的最多。
除了她手脚麻利外,她后头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只能一刻也不得休息。别的女工一天只上工半天,余下的时间兼顾家里,杏花则不一样,她一上便是全天,这还不算,下工之后还要去干地里的多,在地里干到月亮升起来,要赶回家拾掇家里照顾几个弟弟妹妹,给不争气的爹娘做饭。
如此善良贤惠的女孩儿,搁在一般家庭,家里门槛都被媒人挤破,还不得早早定下亲来。
杏花见陈雪娇认认真真地看着账本,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那账本上记载的不仅仅是她的工钱,还记载她每天腌制的鸭蛋数量。
“我看你一个月领六十文工钱。”一个女孩子能每个月赚六十文钱,已经很了不起了,以徐州府的物价,六十文能够买三十袋子大米,勉强够一家人果腹的。陈雪娇摊开账本,目光炯炯有神看向杏花,“这个工钱不算少了,你的钱都去哪里了?”
咸鸭蛋作坊女工的工钱俱是陈雪娇按月发放,之前杏花娘和杏花爹找过雪娇,挑明了把杏花的工钱直接给他们,被陈雪娇断然拒绝了,尽管雪娇知道最后那钱十之八九是落入韩老九夫妇手里。但她依旧坚持把工钱直接给杏花。
杏花怔了一怔,没有想到陈雪娇会问这个问题。她的钱当然都给父母了,她不能也不敢不给,如果不给她怕父母来闹,到时候她不仅没脸甚至连上工的机会都没了,至于父母拿那钱干什么了,她心里清楚的很。虽然伤心过落泪过。可抹掉眼泪还要继续把钱交给他们,要怨只能怨自己前世作孽多,才托生到这等父母手下。
面对陈雪娇的询问。杏花垂头不语。
陈雪娇盯了杏花一会子,晓得她把工钱俱交给那不作为的父母。心底长叹一声,她原本就知道,只不过白问问而已。
“杏花。我晓得你孝顺,但孝顺是要有个限度的。你能一辈子不嫁人?能一辈子守在父母身边照顾?或者说你将来到了婆家,也要像现在一般把你所有的都奉给父母?孝顺是好事,不过,你也要为自己打算了。”陈雪娇并没有指责杏花的做法。也没有指责杏花父母的不是,她只是点到即止,提醒杏花是该为自己打算了。如果让杏花完全和父母断了联系。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古达还是现代。即使遇到在差劲的父母,一旦子女和父母断绝关系,舆论口水便能淹死你。何况杏花只是一个小姑娘,嫁到婆家则另有一说,现今她脱离这样的父母是不可能的,但为自己打算却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杏花没想到,雪娇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简直有推心置腹的意味,一般只有极其熟悉的姐妹才说嫁入、打算之类的真心话。
她不是没有想过,无论多么贤淑善良勤劳能干,可嫁娶的时候,别人看重的还是家庭。依她的这种情况,好人家只怕是妄想了,家庭凋敝的人家或者是死了媳妇的鳏夫,或许还有可能。
完全愁绪涌上来,杏花眼角沁出了泪。
陈雪娇知道说道她心坎里去了,她话只能说到这里,以后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杏花,这是两个月的工钱,一百二十文,你拿着吧。”陈雪娇在账本上添上一笔,身边的石头早已经递过一串钱。
杏花呆呆的望着那串钱没有接,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在咸鸭蛋作坊干下去了。
“雪娇姐,我求你最后一次,你就让我继续干下去吧,我保证不让我爹娘来闹事。”杏花哭着抓住陈雪娇的衣袖。
看到杏花一张可怜兮兮的脸,陈雪娇不是不心软,可她知道自家是做生意的,而不是做慈善的,韩老九夫妇就是两枚随时可以引爆的地雷,指不定哪天就到咸鸭蛋作坊闹将起来。陈雪娇这样断定是有理由的,自打杏花在咸鸭蛋作坊上工,杏花娘每每钻进人堆里,总是抱怨陈家上房抠门,将她闺女当苦力使,一个月才给那么点钱。
“杏花,你能劝得了你父母?你若真能劝得了你父母,你父母也不是这个样子。”陈雪娇硬下心肠,阖上账本。
杏花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陈雪娇冷着心肠不去看她,这事情非得是她来干不可,若是李氏或者雪如任何一个人来处理,多半都会心软。
杏花哭了一会子见陈雪娇依旧态度坚决,只得拼命止住眼泪,抹了抹眼睛,忽然要跪下给陈雪娇磕一个头:“雪娇姐,我在最难的时候你拉了我,不管咋样,我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收我做工,我多半要被爹娘卖给城里人家当下人。”
“你这是干啥?”陈雪娇赶紧把杏花拉了起来。
杏花咬了咬唇,挣扎着给陈雪娇磕了一个头,满脸泪痕。
陈雪娇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