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是个温厚人,且又造的一手好汤水,她一进锅屋,不自觉的拦下了大部分的活计,赵氏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趁着陈老太太不注意,赵氏悄悄走了出去。方才生火点灶,嘴里呛了一口浓烟,手脸抹的乌黑,得了个空赶紧躲在咸鸭蛋作坊的柱子旁,命丫鬟翠儿打水给她擦洗。
喊了半天不见翠儿的影,雪妙走了过来道:“翠儿和绿儿这一对小蹄子被奶带着串门去了。”
陈老太太不大喜欢出门,此番出门还带着丫鬟,只怕是出门炫耀去了。赵氏听说婆婆出去了,倒是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脸,靠着柱子捏起自己的手臂来。
雪妙看着亲娘脱去了钗环美服,穿着以前的旧蓝布衫,头上包一方旧头巾,一身一脸的灰尘,整个人灰扑扑的,和普通农妇没有任何区别。
“娘进灶间穿成这样,大伯娘却穿着一身蜀锦。”雪妙见赵氏穿成这样,心下颇为不忍。
“王八羔子起来的,若不是她出风头,你奶哪里能想到让我操持过节的大菜,我看她就是成心的。哼,别以为手里有俩臭钱就得了意,这一回男人活着回来了,下一回不定死在外头。”赵氏朝地上啐了一口,早都听说大房发达了,她还不以为意,没想到一回来,大房个个不仅新衣新裤,李氏头上的首饰也是不常见的新式样,甚至连小厮也使唤上了,心下未免嫉妒,听到雪妙才提起李氏的穿戴,便暗骂起来。
本来该赵氏的活落在了李氏头上,李氏却不以为意。总归要吃饭的,一年也就这么两回,凑合着把节过下去,让陈老爷子开开心心的就是最大的任务。
李氏宅心仁厚,想着一大家子人住一个宅子里,虽然各人小心思不少,也有磕磕碰碰。吵吵闹闹。却是没什么大矛盾的。除了那一回,二房算计了雪娇,可过后也没做出啥出格的事情。李氏是个凡事不怎么计较的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惹我,我也犯不上惹你。
可是她不知道。赵氏已经恨上了自己。
今日八月节,私塾沐休。齐安和齐平自然不用去上学。平时李氏和陈秀才对齐安比较严格,即使是沐休也还要念书背书,而对齐平则要放松的多,一来年纪小。二来也没指望他为官做宰的,所以从不拘着他。
齐平正和大蛋玩的正欢,手里拿着五彩溜溜球。这溜溜球是石头打南边打来的,上头描画三国演义里头的人物。齐平时不时的拿出来和大蛋对打。
齐安则站在菜园子北边的树荫下念书,朗朗的读书声洒遍整个院子。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陈齐安在背诵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清凉醇厚的声音传到赵氏的耳朵里十分刺耳,冷着眼瞧了一番陈齐安,见陈齐安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衫,眉目一派坚毅,倒背着手十分专注的在背书,心下便如同马蜂蛰了一般难受。
“一辈子顶多是个秀才,和他爹一样,想再要往高枝儿上爬是在也不能的。”赵氏朝齐安的方向冷笑。
“就凭他,给哥哥提鞋也不配,哥哥是今年的案首,陈齐安只不过得了三十多名罢了,他怎么能和哥哥比。”雪妙不屑的附和赵氏。
提到自家儿子,赵氏心里头犹如暑热天喝了一大碗冰绿豆汤,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子舒泰。等自家儿子挣得功名,她还怕陈老太太那个老虔婆。
陈老太太带着翠儿和绿儿在外头转了一圈,在众人的羡慕中乐开了花。平时虽说有儿媳妇伺候着,可到底儿媳妇不是下人,没想到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白得俩下人使唤,俩丫鬟在人群里一口一个的叫着老太太,那滋味别提多美妙了。
“奶来了,娘,你赶紧去锅屋做个样子。”雪妙听到陈老太太的咳嗽声,小声提醒赵氏。
一听到婆婆回来了,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心,此时更加毛毛躁躁了,可又怕婆婆发现自己偷懒,只得蹑手蹑脚穿过花架子往锅屋走去。
“老二媳妇,你不好好做饭,在院子里乱转悠?”陈老太太眼尖,刚一进门,便逮到赵氏匆匆的打菜园子穿过来。
“媳妇,媳妇,是小解......”赵氏脸憋得通红,憋出了一句话。
“你小解?你又不是那吃了就拉的毛孩子,就那点尿就憋死你了。你去解手,茅房在南边,你钻北边干啥,瞧你那张狂的样儿,你别以为我眼瞎了看不见,你心里一股子骚水我一闻便知。”陈老太太不管不顾的骂将起来。
这个儿媳妇越来越滑头了,非得好好磋磨一番才好。
“奶,我娘刚才是帮我洗笔墨,她怕您说我这么大了连笔墨都不肯自己洗......所以才扯慌......”齐林出现在上房屋檐下给赵氏解围。
洗笔墨不在院子东边的水井洗,偏跑到北边?真当陈老太太眼睛瞎了。
不过这次陈老太太没有追究,当着众人的面,她还要给大孙子一点脸面,当下便呵斥赵氏:“洗完了笔墨,赶紧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