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是被掀翻的摊子,到处是惊呼的人,最最可笑的是,还有一个人抱着断腿在马头三尺远的地方,打滚哀嚎……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江南的水到底有多深。”
对发狂冲来的癫马来说,几丈的距离转瞬即逝,想来是那些全神准备的人看见癫马过来,数好了一二三开始行动,等发现本来该急速冲来的马没有踪影时,伸出去的手已经缩不回来了,是以才会演出这么可笑的一幕。
那个白衣少年,就是在这可笑的一幕中,慢慢站了起来,手上很不经意的倒提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在他脚底下蔓延,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沾着大幅大幅的鲜血,颜色浓烈的惊人。
李资现在都记得,那天是黄昏,太阳将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黄昏时分特有的看起来绚丽辉煌实则没什么力量的阳光,将周围渲染的像是一副色彩浓烈却又充满冰冷意味的画,让人莫名心痛。
街上四处都是人,每一双眼都充满敌意,李资看着长街上孤零零的少年,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他以为接下来总要发生些什么,这少年总要说些什么,做点什么,然而没有。
少年就那样站起来,倒提着匕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慢悠悠的从长街的那头走到这头,脚步从容懒散,自在悠然。
将那匹被他割断了喉咙的马,那一街的敌人,还有看戏的那个人,远远的扔在身后。
当时李资便想,到底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什么人,会被这少年放在心上?
回想起来,那出戏并不算高明,茶楼里的人几乎都说着同一个话题,便是他林大爷的事再轰动,也不至于人人都关注他一个,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可说吗?茶楼里几乎人满为患,为何偏偏靠窗视线最好的位置留着等他来坐?但是身处局中时,如何会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会有数百个素不相识的人串通一气,给他演这么一出大戏?
也多亏了这出戏,让他从此多了几分小心,让他看清楚了他自以为忠心耿耿的手下里,有多少早就成了旁人的耳目。
也让他在心里,第一次有了忘不掉的人。
才会有客栈中的靠近,长安城外的强邀……
林楠轻笑的声音让他从记忆中回神,他这才醒悟,那个当初将他扔在身后的少年,现在便在他眼前,只听林楠笑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那般无聊又整这么一出呢,原来是为了演给殿下看。一样的戏唱两次,当真好没创意,当别人同他们一样傻麽,一样的当会上两次?只是可惜了我的好马,当初我发现马儿身上被做了手脚时,可是在撞人还是杀马之间犹豫了好久。”
李资道:“看得出是好马。所以后来在长安道上,你看中我的马时,我便想,原来天下的事……”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林楠愕然抬头。
李资却不看他的眼,淡淡道:“过了这么久,林全应该也学会了,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记得每天晚上让林全给你按按,我带来的药也让他们熬了给你喝。等过两日你外伤好了,我再带你去找那位太医亲自看看——现如今皇上令刘太医负责为你诊治,旁的人不敢插手。”
林楠还在奇怪他那句“一饮一啄”说的有些突兀,又觉得他最后一段话语气太过熟稔时,李资道:“磐儿也很惦记你,只是今儿被看的紧,没能出来。明儿下午原该轮到你讲课,你虽去不了,他应该会找到机会来看你。”
起身告辞离去。
……
第二日,林楠不好再让时博文上门授课,老老实实让人抬了去时府,时博文知道他身体不佳,只讲了一个时辰的书,便放他回府。
刚回到院子,林成便跟进来,递过来一物:“大爷,您看这个。”
“是什么?”
“朝廷的邸报,一刻钟前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小厮送来的。”以林楠头上那顶小乌纱,朝廷的邸报还发不到他的头上。
林楠接过,打开,第一眼便看见几个大字:“令不得出于后宫。”
“皇帝诏曰:我朝开国以来便有明训:‘后宫不得干政’。自古以来,后宫乱政者,宦官攥权者,比比皆是,因此国破家亡者亦不在少数。前车犹在,朕不得不慎。然则天子家事亦为国事,小到皇子皇孙教养,大至天子废立,国事焉?家事焉?若无规矩尺度,‘后宫不得干政’终将成一句空言,朕思虑再三,决意定下铁律;‘令不得出于后宫’……”
林楠有些傻眼,如果,这就是李熙给他的交代的话,似乎闹得太大了些……
“……除后宫任职者,天下官吏凡身有品阶者,大至王公贵族,小至九品小吏,后宫人等一概不得直接命令驱使,违者,斩!除后宫任职者,天下官吏凡身有品阶者,接到后宫懿旨,一概不得尊从,违者,斩!”
林楠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似乎有点儿狠啊!
不管李熙的这篇政令和林楠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但他心里还是痛快的,这是当然的:他刚刚被人打了一巴掌,便有人将那人的手手脚脚的都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