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姓李,由于终日烟不离手,一张马脸被熏的又黄又瘦,身子骨也瘦得皮包木头似的。不过他整个人看去还算和善,尤其是刚刚小翠在的时候,他那眼神,活脱脱就是慈祥的爷爷在看着自己的乖孙女,满是疼惜与怜爱。
看见这个眼神,不知怎地,我忽然就想起了爷爷,顿时心里凄楚难耐……
不想小翠一走,这个老木匠立刻拉下一副老脸,对我没有丝毫好颜色,指着庭院角落的木柴喝道:“臭小子,在这愣着做什么,劈柴去!”
我还要在王府待下去,于是不敢有丝毫违拗,乖乖地拿上斧头,一边用力劈柴,一边继续想着可以接近淮扬王的办法。
等我把柴劈完,时辰已经不早,老木匠把吃饭沐浴的地点指了给我,然后自己回到偏房,继续抽他的烟袋了。
以前在龙马坡,家里的大活小活事无巨细我都可以对付,虽说今晚的木柴是多了些,但我也没太吃力,匆匆洗了洗便回到自己寝室。
虽说只是王府里的下等人,但府上也为每人配备了独立的寝室,就连伙食也比一般的富裕人家要好很多,淮扬王的实力雄厚可见一斑!
而柴房这边则更宽敞,因为别院里以前只住着老木匠,房间却不下十来间,有的门环上都生了铜绿,窗棂上都结满蜘蛛网,好像荒废多年的样子。
我住的寝室则更是又脏又破,推开门,迎面便扑来一股刺鼻的霉臭气味儿。
我摸索到墙边,点上蜡烛,火光跳跃下,整个房间也变得明朗起来。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副桌椅和一张大床,床前有张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些女人化妆用品,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我把被子抱起来抖几下,虽然上面落满灰尘,好在没有招惹到老鼠屎尿,只消明日放在院子里晾晒一天即可。
收拾完被褥,我吹熄蜡烛准备入睡,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诡异的脚步声。
之所以说“诡异”,因为那脚步声一长一短,一虚一实,在这暗夜中听来尤其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我吓得赶紧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谁?”我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抖。
那人却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不走。
我只好翻身下床,开门一看,原来是老木匠。
“怎……怎么是你?”我这才松了口气。
老木匠“嘿”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你隐匿在王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王府里处处杀机,你千万别动坏心思!而这座别院,每天晚上也都会有古怪的事情发生,所以嘛……嘿嘿,如果你不想因此丢了小命,我劝你还是趁早开溜的好。”
说完这句,老木匠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团香浓的土烟气味儿。
月光把老木匠的身影拉得很长,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竟也坡了只脚,怪不得刚刚那脚步声一长一短,一虚一实。
我心里惴惴不安,忖道:“听老木匠的口气,他似乎早已看出我和小翠并非表兄妹关系,而他再三强调王府里很危险,让我别动坏心思,难道他竟猜到我是为了镇妖石而来?”
回到床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样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忽听院子里有个女人在唱戏。
这女人唱的是青衣角色,所谓青衣,属于秦腔十三门二十八类之一,其本来特点是细腻优美以情动人,可这个女人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是哭,因为她的声音里满含悲愤凄凉之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我被她的声音所吸引,不自觉地披衣下床,开门一看,院子里果然站着个身穿戏服的女人,只是她背对着我,看不见面容,可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却煞是好看。
我一开门,那声音戛然而止,女子轻挥衣袖,长长的锦缎如彩云般飞舞,捏着嗓子唱道:“公子,且随我来……”
她每一个音节都拉着很长的音,也不知究竟是在唱戏还是在对我说话。
稍顿片刻,女子张开双臂,轻抬玉足,冲我回眸一笑,飘然出了别院大门。
她这一回头,我只觉眼前一亮,被她着色鲜明的脸妆和神秘诱人的笑容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跟随她的脚步而去……
迷迷糊糊中我也不知走了多远,只是一味地追随女子脚步,等她停下来,我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枯草从中。
这片草丛很大,应是王府后园一类的地方,不过到了这里,我却不敢继续向前,因为我发现草丛里竖着一块大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禁足”二字。
我正犹豫不决,女子忽又回眸笑道:“公子,且随我来……”
她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听到她的呼唤,我刚刚清醒的脑袋瞬间又迷糊起来,追着她继续往前走。
穿过草丛,女子身影倏忽消失不见,我正暗自奇怪,这时忽听附近传来一阵板胡三弦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众多角色的唱词,衰派老生,纱帽须生,媒旦大净,小丑武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