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软软地伏在荣轩的身侧，身子仍旧剧烈地起伏着，一双墨黑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他丝毫的怨恨与怪责。
“你果然是要走么？”他犹带着奶气的声音传出，在旁人闻来，却含着无限的悲悯与惋惜。虽是极不情愿的模样，但小枫儿仍旧理智地站直身子，只是一双浓重的眉毛紧成一团。
“你心思如此玲珑剔透，怕是早就知晓了我的打算。我这点伎俩原本就制你不住，不过是你试图救我一命，而冒险万分配合我而已。”荣轩叹了口气，既宽且黑的面上竟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可惜我早萌死志，小枫儿你大可不必费心了。荣轩这辈子欠你一番情意，有缘下辈子再还罢。”
说罢，手腕一翻，众人眼前银光一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挟持者在这一刻竟坦然赴死。云枫站在原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拔剑、割喉，喷薄而出的温热血液溅了他一头一脸，他也只是仰头望着，甚至连眼睫毛都不曾眨一下。
鹜仔心头一痛，飞奔而上，硕大的羽翼兜头笼下，将孩童小小的身子笼罩其中。这样血腥的场面，原本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看的。
云枫伸出软白的小手，轻轻拂开遮在眼前的黑色羽翼，仍旧安静地望着软软倒下的荣轩，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其中透出的悲悯，让鹜仔心惊不已。
除魔师缓缓走上前来，顿了半晌，忽而屈膝蹲在自尽者身旁，微微叹了口气：“你放了小枫儿，我自会留你一条生路。你又何苦这般跟自己过不去。”荣轩艰难地捂着自己喷血的颈动脉，扬了扬嘴角，试图让自己带煞的脸显得更为和善一些：“我不是怕走不脱，不过是追随左长老西去而已。你既已取他性命，我又复仇不得，还不若黄泉路上与他做伴，省得他踽踽独行，寂寞孤单。”
鹜仔闻言，心中万分不忍，不由脱口而出：“血族不同于其他各界生命，此刻艾伦身死，怕是五界之内，再无此人，连魂灵都……”忽而，他感受到怀里的小枫儿急剧颤抖的身体，伴随着云落一声力竭的斥吼：“住口！”
此时他才惊醒自己失言，不由有些歉意地望了一眼荣轩。后者口鼻血沫翻涌，眼神光点急剧黯淡，却仍旧缓缓说了一句：“罢了，此生追随于他，生死亦随他，也算无憾了。”说罢，眼睫一颤，终究还是命入黄泉，无力回天了。
钟月舞指尖一捻，一朵如黄豆般的莹黄火苗自手中缓缓升起，飘忽了几下，便停留在荣轩眉间。忽而一抹极淡极淡的嫩绿色光华从他额间溢出，袅袅地围绕着莹黄的火苗翩翩翻飞，良久，才随着那星火光往西而去。
众人静默良久，一时气氛有些沉重，直至云枫闷哼一声，软软倒在鹜仔怀里，才把鹜仔唬得回过神来。云落手快，瞬间将小枫儿双手抱住，也不多话，回身大踏步便往住处走去。鹜仔也自心惊不已，只是惶然地小跑在云落身后，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枫儿惨白的脸，不曾注意身周的草动风吹。
像是夏日里最常见的一股风，轻轻吹来，将身周涌动不休的燥热悉数褪去。
眨眼间，原本如同铜墙铁壁般围住众人的狼群，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甚至连散落在四处的狼尸及残肢也被利落地带走，如同进退有度训练有素的士兵。如若不是洒落在地的血迹，以及因狼祖古沙出阵掀翻的泥土仍旧赫然在目，鹜仔会觉得，之前的大战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一段臆想，一缕遐思。
四周密林的树叶，在夏日夜晚的和风下，发出温柔的沙沙声，让人轻易生出一股宁静安逸的错觉来。
这么一群数目庞大的狼群就此逸去，对溪石村所造成的威胁确不容小觑。钟月舞眉头紧皱，脚步便不由有些迟滞起来。
“毋须忧心，我已与古沙达成盟约，他断不敢贸然骚扰村民。何况，有苍云那死妖怪在，想必不能出什么岔子，你且宽心便是。”除魔师步履不停，甚至连头都未曾转动一下，只是声线绵长地突然说出这话。女巫闻言心中一暖，便低头不再言语。
鹜仔倒并不关心狼群的去向，他见小枫儿的一张小脸渐渐转红，有了血色，心下便也稍宽了些。犹疑了许久，终究还是嗫嚅地问了一句：“你与古沙有何盟约？”
“我？”少年哂笑一声，“我并未与他有任何盟约，是那青魇与他有约才是。”鹜仔闻言浑身一凉，忍不住哑声道：“你知道青魇死灰复燃了？”
“死灰复燃”四个字堪堪出口，走在前头的除魔师脚步骤停，忽而身子一个急转，面对鹜仔，脸上尽是残忍的笑意：“怎么，死灰复燃不好么？”
鹜仔这会子是从头到脚都凉了个透，索性连脚步都停了，嘴唇青了又紫，紫了又青，最后抖抖索索地问出一句：“那你到底是落哥哥，还是青魇？”说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脸，生怕落了他任何一个表情，而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少年望着他执拗的表情，忽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时刻记得，青魇也好，云落也罢，我们都是除魔师力量的承继者。这一份除魔的力量，才是你应当关注的所在。”
“不！”鹜仔低低怒吼了一声，像是怕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