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川和自己的老师秦逸风很不对头,这也是秦起在来安美之后了解的,据说严川不止一次地抨击过秦老头的字是“乱草铺地”,而秦老头也称严川的画是“烂泥糊墙”,两个人这么不对头,据有一些打探消息厉害的人说,是因为两人年轻的时候曾同时喜欢过一个安美的老师,在那时,秦逸风和严川两人都是安美年青一辈中的翘楚,不过性格也是同样的臭,在几次暗地里的互攻之后,慢慢地便变成了明面上的“情敌”。
不过,后来这位女老师却嫁给了第三人,这样的结局倒是让人唏嘘,按道理,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至此应该放下芥蒂,息怨为好了,可秦逸风和严川两人还是同样地不对头,以至于一晃几十年过去,两人相互拆对方的台已经为彼此人生中的惯事了。
秦起对于严川接手山水一班的山水课,本能地感到一种危机。
自己是秦逸风学生的事,之前在安美时曾闹过一段时间的,而严川这么关注秦逸风的一个人,对于他招收了自己这样一个学生的事,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严川在把眼光扫向下面学生的时候,在秦起面上停留得明明久了那么一些,不过秦起自然没法从他那张布满几道坚硬丘壑线条的脸上看出点别的来。
严川没有让同学做自我介绍,在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之后,严川便开始“言归正传”了,他这次讲的,是可以说称之为正儿八经山水画史中第一作的展子虔的那幅《游春图》,虽然在它之前,顾恺之的《庐山图》一直被山水画第一卷,但那时“人比山大,水不容泛”的山水画创作还相当稚嫩,到了展子虔的《游春图》后,山水画才真正从人物画的附庸中独立出来。
秦起发现,严川的山水画讲授,一开始便是以画史中历朝名家的画风画法来串联起整个课程的,而这过程中也就展现出整个山水画史中的全貌,与一年级时徐达着眼于山水画基本技法时的课程,已经有很大不同,所以,秦起等人现在可以说,进入了山水画学习的第二个阶段——名家阶段。
展子虔,是北周末朝随朝初年的一个画家,因为他直接开启了李思训、李昭道父子金碧山水的先河,所以有唐画之祖的美誉。
在绘画上,展子虔非常善于创新,唐代李嗣真说他“天生纵任,亡所祖述”。他画人物,善用紧密的线条和能够晕染出浓淡的色彩,表现对象的性格特征和神态形貌,达到了神采如生、意度俱足的境地。他画马能注重描绘马的动势,虽卧立而有行走、腾骧的神情。
其《游春图》现藏故宫博物院,严川给大家展示的是幻灯片中的高清图,秦起以前去京都时,还真看过真迹,不过那时走马观画,也谈不上有所体会了,而此刻听严娓娓道来,还颇有“恨未能再见一面”的遗憾。
说起来,这幅《游春图》相比起后世山水画来说,还有很多的不足,比如树枝缺少纵横抑扬、穿插多姿的变化,树叶也不及后人那样形状多样,云也勾得过于整齐———从技法上看,无疑还处在山水画的滥觞期。不过由于运笔比较成熟,所以他的画仍显得轻重有致,未用“皴”法却能画出山石树木的质感,其构图壮阔沉静,设色古艳,富有典丽的装饰意味,体现出承上启下的风格,所以无疑是画史上非常重要的作品。
特别是其圆劲的线条和浓丽的青绿色彩,开青绿山水一派。在画面的空间处理上,一改过去绘画中的人大于山、水下容泛、树木排列如同伸臂布指那种比例失调状况,特别是对湖水微波广阔深远的描绘,颇为成功。在表现技法上,《游春图》以墨线勾出山川屋宇的轮廓,然后填敷青绿色彩,并再以深色重加勾勒,树木、人物等则直接用色点出,形体虽小,却生动有致。画面色彩典雅,富于装饰感。
《宣和画谱》对展子虔的评语是“咫尺有千里趣”。明代鉴赏家詹景凤看过《游春图》后说:“其山着重青绿,山脚则用金泥,山上小林木以赭石写干,以沉靛横点叶。大树则多钩勒,松不细写松针,直以苦绿沉点。松身界两笔,直以赭石填染而不能松麟。人物直用粉点成后,加重色干上分衣折,船屋亦然。此殆开青绿山水之源,似精而笔实草草。”可以窥见其画法一斑。
严川在边讲这幅《游春图》的特点时,也往往现场示范,秦起发现,老头子作为曾和秦老头争风的人,其画功颇有一番功力,客观地说,比徐夫子明显地盛过一筹,什么赭石写干、沉靛横点叶之类的,每每都是轻松几笔便能拈出,且有着原画里的神韵墨趣,可见在临摹之途上,严老头肯定下过一番苦功。
让秦起哑然的是,他这里正肯定了严老头绘画的功力,严老头的手指已是指向了他,说道:“这位同学叫秦起对吧,上来小小地画上几笔,看看对于这幅千古一画,你都有什么想法。”
秦起听得相当汗,虽然不知道严老头是不是故意的,但开学后的第一堂课便点到了自己,怎么也不能说是巧合吧?应该是早有预谋吧?
这样暗自嘀咕着,秦起也就走上了台头,对于别的东西,秦起可能还陌生一点,不过在临摹一途上,他可以说就是一路临摹过来的,而且是看着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