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亡羊以枪柄拄地,努力的往上走。
全身皮肤溃烂,伤痕无数,内脏出血,骨头至少折断了七、八根……
活了二十多年,公羊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但他依旧在往上走。
缓慢,然而步伐坚定。
或许是经受药液熬炼的身体,削弱了他对疼痛的感觉;也可能是长年徘徊在生死阴阳之间的藏道师生涯,令他对自己的性命看得很淡。
说不定,只因他本就是一个绝不放弃的人……
离开与铜甲蜈蚣战斗的圆形大厅,公羊沿着阶梯一路向上;在走完难以计数的石砌阶梯之后,总算离开了阳鱼楼,踏上由岐木主杆雕建而成的螺旋长道。
这条长道十分狭窄,刚好能够容纳一名成年人通过,两旁没有任何护栏,底下就是尸丘石台和无尽深渊,无论往哪一个方向跌落,恐怕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过这里视野开阔,景色倒是不错,四周的建筑尽收眼底;公羊左右张望,可惜没能发现什长和小海。
难道他们已经先一步到了飞升殿?
公羊抬头看一眼宫殿底座:只见背景一片漆黑,灰白色的底座非常显眼;褐色的岐木枝桠点缀着无数蓝色光晕,拧成一股,从底座中央的人造天井穿过,然后在宫殿上方再度扩散开来,一直向洞穴顶部延伸……
远远望去,树枝与洞穴已然融为一体,唯独一座白色石殿凌空而筑,犹如梦中遇仙,缥缈朦胧。
好手段!
纵然深埋地底,却丝毫不负‘飞升’之名。
感叹之余,公羊撑着裂云枪,一步步挨到了宫殿正门。
险峻到极点的岐木长道,末端遥遥指向宽大平整的八十一级纯白石阶,中间相隔约摸五、六尺的距离,与公羊的身高相仿。
区区数尺空档,意味却是深长——表明了这座飞升殿与世俗之间的‘道路’已经断开,从此阴阳阻隔,仙凡有别,彼此再无瓜葛。
换做平日,这段距离不算远,略加助跑,即可一蹿而过;但对此时的公羊来说,却是个十足的难题。
他现在跑动尚且艰难,更何况跳?
思量半刻,公羊慢慢取出蛟线,紧紧绑在枪柄上,对着数步外的石阶用力掷出。
枪尖闪过一抹森森白光,深深地没入了石阶中。
扯了扯蛟线,确认牢靠后,公羊便拖着沉重的身躯,小跑几步,尽力往对面跃起。
寒风呼啸,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笨重的弧线,脚尖堪堪踩住石阶边缘,身体却已失去重心,往后仰落。
然而一切都在公羊意料之中,蛟线迅速收紧,跌势顿时止住。
却听石阶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石粉簌簌下落,公羊一颗心猛地吊了起来。
想不到蛟线没断,枪柄没折,反倒是石板地面首先承受不住压力,开始皲裂了。
但这可不是慌乱的时候,公羊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动飞轮,将自己一寸寸往上扯。
飞轮一边转,一边能听到石阶上的断裂声在扩大,整个过程就像有把利剑悬在自己头顶,却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当双手终于趴住石阶边缘,公羊长长地松一口气,奋力翻了上去。
这条小命,总算保住了。
公羊抹去额角冷汗,双手握住倒刺入地的裂云枪,拔出。
噼噼啪啪!
脚下的地面迅速破裂,崩塌。
公羊大惊,踉跄着往旁边闪躲。
幸好,崩裂的势头并没有扩大,随着几块大大小小的碎石跌落深渊,一切便又重归平静。
站稳后,公羊回头一看,发现原本齐整美观的石阶,现在就像一副崩了门牙的牙齿,难看地露出一个半月形缺口。
公羊拾阶而上。
石阶尽头,两扇厚重的石雕巨门堂而皇之地敞开着;左右各有一只作欢舞状的异兽雕像,似乎在欢迎能度过重重劫难,来到这里的客人。
穿过巨门,公羊瞬间感觉自己缩小了许多倍。
这儿的天花板异常地高,四周的墙壁上全是巨幅浮雕:山川河流、奇花异草、飞禽走兽……更有众多远古妖物的形象高高突出墙面,一个个怒目利爪,毛发毕现,显得栩栩如生。
除了浮雕,一尊尊一丈多高的青铜人像分列两旁;它们面目狰狞,身躯屈跪,手中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盆,眼耳口鼻中都迸出火光,照亮了整座宫殿。
在这些诡异的青铜巨人注视下,公羊继续前进。
除了脚步和火焰燃烧的声音外,大殿内万物皆寂;尘封百年的空气,散发出一种令人压抑的气味,仿佛沉凝着亘古以来的寂寞,甚至使人艰于呼吸了。
“小海他们似乎还没来……”
公羊自语道,绕过一堵弧形石墙,往大殿深处走去。
一路上门户洞开,大道康庄,也不知道是原本如此,还是后人故意打开。
终于,前方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