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这位大少爷抵达乾京已经数日,除了起初进城时的跋扈作为,便再也没听到他的半点消息,连当初送他进宫的普度和尚也返回龙象寺,据说闭关参禅去了,未必没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汾水朱家在大乾的地位特殊,朝廷的态度也一直琢磨不透,那些言官只要有机会必定参上一本,说朱家跋扈也好,奢靡也罢,总能在合适的时间找个合适的理由向皇帝表达衷心,反正背后说再多的闲话,也传不到汾水那位老爷子耳里,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亲自跑乾京来质问,朱家对乾帝有恩不假,对皇家挟恩图报却是大忌,再者乾帝对这类言官恩威并施,表面上呵斥,背地里升官发财的大有人在,所以这群言官知道朱家的大少爷进京,早已磨刀霍霍,就等抓到他的把柄,明儿早朝上才有文章可做,只是那败家子这几日踪迹全无,百般打听才知道是去后宫拜见皇后娘娘了,这下言官里炸开锅了,就连祸乱后宫这样的流言都传开了,早朝的时候几十人跪地苦谏的壮观场景,吓得那群武将又以为什么把柄捏在他们手中,这群杀人不见血的言官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了。
后宫是皇后的天下,便是乾帝也从不过问后宫的事宜,当今皇后作为朱家的后人,这个身份怕是除了近臣之外便无人知晓了,当初算不得显赫的女子如今能到这个地位,却是和朱家没有一点关系,朱邺水大小就没见过这个姑姑,便是多年前进宫也是远远看到,没想到这次刚入宫来,便被皇宫召来母仪宫,起初还有些疑惑,待到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姑姑时,才震惊于这位母仪天下的母女,和自己母亲的面相有七分相似,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几分,举止间有种雍容的气质,便是朱邺水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
皇后开口便问了句:“老爷子进来身子可好?”
朱邺水恭声作答,斗胆叫了声姑姑,皇后仿佛默认了这层关系,朱胖子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老爷子平日里也常说起姑姑,说的最多的是皇宫里不比外头自由,苦了姑姑了。”
皇后笑而不语,看了他一眼,说道:“比起你爹来,你倒是要圆滑了不少,只是皇宫之事岂是你能谈论的,也不怕落人口实。”
朱胖子笑道:“姑姑说不是,那就不是了。”
皇后叹了一句,说道:“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辰,你且留下来吧,吩咐下人去梧桐苑那儿打扫一下,你也说了,皇宫不比外面,少惹些事,总归有好处的。”
朱邺水心中顿感不妙,这是刚入宫就被软禁了,不过事已至此,也能听从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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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崖上风光如旧。
只是云海翻腾里难以见到骑牛的大师兄了,就连往日里还能见上一见的诸位长老也没了踪迹,似乎闭关修行去了,只有那些入门已深的弟子才知道,羽仙宫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山下的消息已经传来,山上十几座宫殿里的大小道士都在谈论,上了年纪的更是忧心忡忡,都说掌教真人独自去了北地,还和数万叛军斗了一番,掌教真人修为滔天不假,但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对上数万大军,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当初前朝那位白晏之,也是一品境界的高人,还不是一样兵解太极殿外,这群道士们宁可相信这是谣传,也不愿意相信掌教真人亲身涉险,想要往凌霄殿探个究竟,可惜半路就被执法的长老拦了下来,说大师兄正在闭关,打扰不得,只好就此作罢了。
大明崖玉皇殿里,李青牛坐在一张蒲团之上吐纳呼吸。
周围没有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老在一旁护法,反而只有鲜伯机这位中年道士在,李青牛闭关的时候,他就用拂尘将周围摆放的灵牌一个个擦拭干净,一丝不苟。
玉皇殿是大明宫的禁地,除了掌教真人,便只有大师兄这样的身份才能进入,鲜伯机身为二代弟子,虽然入门已久,却还是头一回来这里,对于满殿的灵牌,起初也愣神了片刻,而后恭敬的跪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倒是大师兄喊来他以后,就闭目打坐了,似乎要坐生死关,对于李青牛的修行,鲜伯机从不担心,或者羽仙宫上下都没有人会担心,修行于他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便是白日升仙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也不足为奇。
鲜伯机悉心擦拭着灵牌,目光从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上扫过,心中无限感慨,羽仙宫千年传承,就是这些前辈不计辛苦留下的成果,有些人便是故去百年,依旧耳熟能详。
足足上千快灵牌,环绕了大殿一周,青烟缭绕,香火不息,忽然他的目光从一块灵牌上扫过,身子骤然一顿,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
那是一块崭新的灵牌,上面的墨迹仿佛还没有干透,上面写着羽仙宫第二十八代掌教李淳风之位,十二字酋劲隽永,入木三分。
鲜伯机如遭雷击,脸色苍白无比,双手微颤着拿起那块灵牌,嘴里呢喃了一句师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灵牌忽然坠地。
好在这时,打坐中的李青牛忽然睁开眼睛,一杆马尾拂尘飞出,将那灵牌轻托起来,缓缓落在香火案上。
鲜伯机止住心中惊骇,脸上写着悲痛,低声道:“师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