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这番话其实很有道理。宋徽宗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大忌。可是木已成舟,已无法挽回,只能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宋徽宗令内侍童师礼将蔡京太师扶起来。蔡京这年已七十六岁,跪得久了,两腿站起来有些吃力,有些发抖。
宋徽宗说:“蔡太师言之有理,朕知道,这件事他们办得不甚妥当。对金国特使礼节过度,超出常规,过犹不及,必有危害。”
宋徽宗见蔡京两腿抖得越发厉害,便赐其座位。蔡京感动得又要下跪谢恩,被宋徽宗一把拉住:“我们不仅是君臣,还是姻亲之家,你我对坐,也属合情合理。”
蔡京不以为然,他很严肃地说:“陛下,在大殿之上,只有君臣,没有其它。陛下可怜老臣垂死之躯,洪恩赐坐,老臣感激不尽。”
三年前,宋徽宗的四女儿茂德帝姬,嫁给了蔡京第五子蔡鞗。茂德帝姬名叫赵福金,这年十七岁,长得天姿国色,温柔娴淑,是宋徽宗一大群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个。蔡鞗小伙子也是文质彬彬,才华出众,时任宣和殿待制,喜欢书法绘画,很得宋徽宗器重。
宋徽宗说:“蔡太师虽已致仕,还依然心忧天下,惦念国事,朕很感动。接待金使之事,朕已明白分寸,请太师勿念。太师毕竟已年近耄耋,今后还是少操劳多保养,颐养天年为好。”
蔡京走后,宋徽宗令张迪速去通知王黼来殿议事。
王黼对金使酒醉樊楼之事深感不安。蔡京进宫面圣,他已经获悉。他猜想,蔡京肯定会趁机狠狠地告自己一状。接到张迪传旨,他忐忑不安,心惊肉跳,一路走,一路思考对策。
来到崇政殿,问候礼毕,王黼便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宋徽宗的训斥。可是,宋徽宗没有训斥他,也没问他金使酒醉樊楼之事。
宋徽宗问:“河北前线有无消息?”
王黼长嘘一口气,回答道:“陛下,还没有新消息。臣以为,此时大军应该挺入辽界,可能没遭遇到抵抗,没发生什么战事,故无捷报传来。”
“那么,燕京情况怎样?”
“有谍报说,自李处温父子死后,燕京汉官们都人心惶惶。现在,传言四起,说萧德妃和四军大王萧干,打算进一步清洗汉官。陛下,臣以为,下一步燕京定有热闹可看。”
“军费情况怎样?”
“请陛下放心,自成立经抚房以来,陆续从全国征收了六千二百多万缗钱,作为北伐之专用军费,臣一直牢牢掌控着,一定会专款专用。二十多万人马的后勤保障,不是一件小事。除此之外,河北各路府,也都还有一定的战备库藏。费用之事,不劳陛下费心。”
宋徽宗满意地点点头。
燕京现在情况的确如王黼所说,汉官们人人自危,都在寻找出路。满城到处议论纷纷,说萧德妃即将下令,让萧干尽诛汉官。
这消息像风一样,从燕京吹到了易州城。易州知州高凤是个汉官,五十出头,貌不出众,一家老小几十口人都住在易州城里。他听到这些传闻后,坐卧不安,心急如焚。他听说,大宋北伐军已集结完毕,近期可能就要北上攻取燕京。他想趁机脱离大辽,献出易州城,以求自保。可是,手下的人能接受他的建议吗?他不断盘算着,分析着,推测着,嘴唇上不知不觉地鼓起了一个大燎泡。
易州在燕京西南,大约有二百多里路。西去崇山峻岭,东望一马平川,因一条易水而得名。战国时期,燕太子丹送荆轲南去刺秦王,就在此处分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这天晚上,高凤思前想后,决定与通守王悰商谈一下。
王悰应邀来到高府,高凤将他拉入密室。高凤说:“燕京传来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吧?”
王悰点点头。王倧的想法与高凤基本一致。王悰也是汉官,一家老小也同样住在易州,也正在为出路还愁。他猜测,高凤叫他来,肯定是商量投降大宋的事。
王倧说:“现在情况很紧急,有话直说无妨。你是知州,下官听你安排。”
高凤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寻找一条出路。宋朝大军即将北上,燕地汉人纷纷南归。我想,趁现在萧干和耶律林牙都在燕京之际,我们秘密派人去雄州,找到宋朝宣抚司童贯,向他申明南归之意,等宋朝大军北上来到易州之时,我们尽杀城内契丹人,里应外合,献城归宋,免除我辈日后之苦,你意如何?”
“我完全同意。可是,派谁去雄州呢?这人必须十分可靠才行。”
高凤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他觉得,身旁实在是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王悰说:“我有个僧人朋友,叫明赞,我觉得他可以胜任。僧人进出城不会招人注意,不会引人怀疑。再者,我与他有生死之交,可以信赖。”
“你说的,是不是净觉寺的那个老和尚?”
王悰点头:“就是,五年前,他在燕京悯忠寺犯了事,我曾救过他。”
“那好,事不宜迟,你明天一早就去太宁山,把明赞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