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当流浪汉加纳抱着自己患风寒的儿子蜷缩在教会外墙的角落里,一边抚摸着摔疼的骨头和孩子发烫的脸庞,一边为身上的单薄布料和路口的穿堂风而暗然神伤之时,他忽然发觉周围人声吵杂了起来,而且吵闹声越来越大,让身边躺着的好几个人影都纷纷站立了起来。他也不免有些奇怪,但关节的疼痛和身体的温度让他不想哪怕暂时松开姿势一刻爬起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嘿!老兄!还傻躺着干嘛,赶紧带上你儿子起来.”
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在旁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加纳不情愿地睁开眼,看见就睡在他旁边的人正对着他大喊。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的脸——幸好没有被吵醒。
“我们今晚要住进圣所里去啦!”那人一边迅速收拾着自己的家什,一边兴奋地望着远处说道。
“不会吧.不是说,已经没有床位了吗?怎么又..”加纳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他疑惑地问道,而对方却根本没有闲工夫看他,只把自己的破毛毯和几个破烂包了一个紧实。
“听说是上面来了个大人物,他命令诺兰教长开放教堂给我们这些流民住宿!”
“这,这是真的吗?”
加纳惊讶地坐起身,向教会大门处望去,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不敢相信。
教会前空地上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队伍,正朝着教会里面涌去。而在教会层层的台阶上门庭大开,高高的大理石曲拱顶下一个白帽黑衣的老者身影在挥着手,似乎是在招呼着人们进去。而盔甲光亮的卫兵在空地上三三两两地散布着,不过并不是在驱赶人群,反而似乎是在维持着秩序。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加纳望了一眼暗沉的天色,喃喃自语道。
“不是做梦!赶紧地叫醒你儿子,听说等下还要发放免费晚餐,你要是再磨磨蹭蹭可就..。”
流民加纳此时已经听不清了旁边人话语了,他那张被世间风霜磨练得粗糙的脸上红红的双眼此时不禁感到突然的一片潮湿,鼻子里也直发酸,这让他使劲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止住。
“得救了,得救了。”
虽然已记不太清具体感谢词,但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神的名字,随后他马上冲回到了自己刚刚躺着的墙角下,拼命地摇动起儿子细小的手臂来。
“小贾登,小贾登!快起来,跟爸爸一起到教堂里去..”
“爸爸,我冷.不想动.”
“乖孩子,我们要去的地方会很暖和的.”
此时在远离人群队伍的另一边,教堂侧面打开了一扇不引人注意小门,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农民的棉衣,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这男人从人群队伍旁边反方向走过,边走边看,然后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在流民加纳的身边停了下来。
加纳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认识他。
那男人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一个扎好的包裹塞到他的胸前。
“这、这是..”
加纳吃了一惊,再次望向高大男人,那男人却对他说道。
“治疗风寒的药剂,待会进去了找人帮你泡制吧。”
加纳更加吃惊了,他连忙问道。
“朋,朋友,你,你是..”
但那个男人这下却没有回答,直接转身穿过了人群,不一会便消失了。
加纳一个人呆在原地,直直地楞了半晌,随之抬头望向天空。怀中的小男孩不知道爸爸怎么了,伸手抚摸他的面颊。
一下子忽然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
——一个满脸胡渣的大男人,此时竟呜咽着,泣不成声。
终于,在经过了弗里曼一番虚张声势的威逼利诱后,凯尔德地方教会做出了一项决定——让城里所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暂时住进圣所里。教会的礼拜堂,荣军堂,慈善堂及花园庭院开放成为流民安置区域;把荣军堂剩余的筹备物资清算,将其中没有军事用途的食粮,衣物以及药品都作为救济物资统一发放下去;抽调一部分教会人手对流民实行管理,戒律院负责进行必要的身份甄选,排除非法闲杂人员,慈善堂负责对流民身体进行检查,避免流行性疾病传播,并且对一些重病人进行必要的救治;另外卫兵队将同时负责教会内安置区的治安保卫和纪律维持。
以上这些都是弗里曼依照军队内部的管理方式所提出的建议,再根据凯尔德当地教会实际情况与诺兰教长商议而成的,期间其他人也都对此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主要是一些低阶的人员,比如卫兵队长加迪恩和他的手下队员。而这项措施暂定将持续到来年一月份,覆盖了这个地方最寒冷的一个时段。
入夜,北方的寒风已经开始呜呜地吹起来,虽然依旧寒冷刺骨,但是在这个冬天,至少在今晚它不能像之前那样带走如此之多的生命了。
而这一切的促成都是多亏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此时却在夜风中兀自前行,穿过凯尔德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