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沉默之后,他换了话题:我听说你常常发表文章。
还好。对于卖文字的事,我向来低调处理,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应是从柳笛那听来的。
一般是某报和某报吧?
我点点头,无意往下说,他却突地笑了:和你打个赌吧。他的笑容带着秋日阳光的气息,懒懒的很舒服。
听上去是个挺有意思的游戏,我不由有些好奇。
我赌……我可以从一整版的文章里找出你的那篇来。
我不信。我不仅笔名常换,连写作的口气也时有变换,他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我看过你的一篇文章,校报上的,叫《独秋》。----他说的是一篇我唯一属过本名的文章----不信的话,我们试试。
于是我们到报亭,我随手翻出一张让他挑,他只扫了一眼就找了出来。
不会吧!我惊叫起来,又拿另一张。他依然很快挑中。我还是不信,故意拿了张没有我的文字的报纸,他瞧了半天,然后摇摇头。
我非常惊异。他是怎么辩别的,就凭一篇《独秋》?
这有何难?你看这篇《最初的苍老》,只有你才会用这种标题。还有这篇,笔调很调侃,但在调侃下,还是有你的味道。他想了想,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字眼,之后说:繁华后的悲哀,笑容里的无奈,这就是你。
他不说‘这就是你的文章‘,而说‘这就是你‘!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他像个知悉一切的巫师,轻易的把我看透,我却仍对他一无所知;我甚至有种奇怪的预感:我从此摆脱不了他。是的,他用他的精神控制了我的呼吸,我必须屏气仰视着他,心甘情愿的去崇拜他。
他察觉到我的紧张,便又问:稿费不多吧?
还好。我写的都是些随笔,单价不高,写得多了也就过得去。
为什么这么拼命?过早地以文字为业,容易浪费你的才气。是因为需要钱又不想总花家里的?
他猜对了。我想租一间房子,配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我除了写之外一无所长,我不想让家里在供应我的学业和生活之外,再担负一些自我到有些奢侈的欲望。我写了有两年,再加上假期的零工,应该差不多了。可能最近就会去找房吧。
我想起有两张快到期的单还没拿,便想顺路去邮局。他坚持陪我,而我求之不得,因为不善沟通的我,很难找到一个比较聊得来的人。
填身份证号码的时候,他在我背后说:你这张相片照得不错。
我顺口说:真的?很多人都说我照片上比本人好看。
他不吭声。
由于那两张单上的数额颇为赏心悦目,我一高兴就说:今天中午我请好了。
于是我们共进午餐。
谈谈说说间,我知道他在家里是老大,底下还有弟妹。母亲身体不好,全家的重担几乎都压在父亲身上。他说他和我找银两的方法不一样。他做过很多工作,甚至曾和一个社会上的混混倒服装,直到现在,那混混还时不时找他喝酒。
看不出来呢!你一点也不像。我想不出来,他背后还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他笑了笑:我很久不做那事了。一潭混水,路过都会溅身泥。他现在在一家电脑公司兼职,是本专业,对以后很有帮助。未来的道路也很明确,就是回到北方,领一份不错的薪水,供弟妹读书,能读到哪算哪。
我也说了我的矛盾与可笑。我在极力摆脱家庭束缚的同时,却剪不断对父母的依赖。因此我的自由,就只有在外读书的这几年。一毕业我就不得不回到父母身边。他们一年年老去,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别无选择。
我们都说了很多话。说到最后都无话可说了,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塞在心里,非得掏出来给对方才安稳。
从餐馆的玻璃窗望出去,仍是一片灿烂的阳光。今天的天气真是太好太好了,好得让我想随时随地的微笑。即使后来发生的许多我始料不及的不愉快都因此而起,我也依然对这一天的阳光,这一天的方远,这一天的交汇念念不忘,无怨无悔。
从此,我和方远莫明其妙地被卷入一个微妙的旋涡。
事情发生的原因非常简单:我们在餐馆里相视微笑的一幕被好事者看见,并散布到校园的各个角落,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各自的班级,自然也传到柳笛耳中。
柳笛是个内敛的女孩。她明知道这个传闻也在心里忍着,她宁可暗自流泪也不愿质问我。她的反应让我难过,但我能为她做什么呢?解释吗?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形下,任何的解释都像是欲盖弥彰。旁人的冷眼我无所畏惧,但是我却失去了她对我的信任,哪怕是一时兴起的信任。
我选择逃避,加快了到外面租房的进程。
我找了一间离学校有点远的房子。是一幢二层平房的二楼,和另一个租房女孩共用大厅、阳台和洗手间。
床和桌椅都是现成的,因此我要搬的就只有被褥和衣箱。因为觉得仅有这几件家具的屋子未免单调,我还到二手市场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