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心像载进一叶浮舟，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起伏，潮水湍急，迷惑漫无边际。
坐在出租车里，我慢慢平静下来。
绝望后的希望不是小孩子的糖，给了就甜。我相信心意可以相通。一份措手不及的情谊，哪怕看起来再真实，假如从未有过一丁点儿的感知，那么是值得怀疑的，至少无法让我欣喜。
何况现在我已经…唉，Leo说的一定是醉话，不用想那么多了。
回到方绫的小区已经快凌晨了。我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慢慢穿过小花园。寂夜无风，却已有鲜明的凉意，薄薄地切着皮肤，还有虚弱的鸣虫一声接一声地嘶叫，赶在深秋前奋力做最后的欢愉。
“女孩子家不要回来这么晚。”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唬得我差点跳起来。今晚我的小心脏已经不起折腾了。
晕黄的光线下走出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面沉如水，不知是不是空气凉的原因，他身上只有极淡的酒精味道，眼神已经清明。
我抚了抚胸口，心底抑制不住欢喜，还有难以言说的激动。
“你送朱黎挺快啊，我记得她家在五环外吧。”我若无其事地走近两步，明晃晃的光线当头照了下来。
洛斌背对着路灯，灯光在他周身镀上柔和的轮廓，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胶着在我身上的异样目光。
熟悉眼神，陌生的感觉。千回百转，众里寻他，原来只在于心意一刹那分明。
我曾以为只有在浩瀚人海中陌然相遇，才能找到我在等的人。我期待突如其来的浪漫，那样的心动才不寻常。我却不知道，原来缘分的难得不是因为要跨越千山万水的沟壑，而是拨开心中的迷雾，看见那个近在咫尺的人，在他还没离开之前，认清这份命中注定。
还好，他还在。
心底绽开一朵小花，像在月下偷了一缕光，暗香。
我悄悄地挪了两步，站在他眼前，微仰起脸，看他。
虽然尽量做出坦然的样子，可是心里害羞极了，我这赤果果的目光，他总该明白了吧？
我承认很喜欢他看我，喜欢看他目光追随着我，不游移，不罢休，可是他现在看得也太久了点吧，何况他喜欢我这么长时间，还从没对我有过很亲密的举动。要知道，女生也不会满足于被喜欢的人仅仅看着，还是希望做点别的…哎，好想捂脸…
洛斌还在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挺着脖子没等到点什么，只好讪讪地低下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没留你吗？”
我还沉浸在粉红色的情绪中，洛斌却突然变了脸，声音连同空气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呼吸却越发粗重。
我迷惑地抬起头，却见他胸堂微微起伏，好像忍着极大的怒气，嘴唇紧紧闭着，眼睛竟然红了，却恶狠狠盯着我的衣服。
我低头一看，衬衫第二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而原本领口就少系了一颗，现在内衣已经若隐若现。我下意识地一把揪住领口，又想起来什么，立刻掏出镜子：果然，镜子里我口红花了，头发凌乱，脸上却粉扑扑的，像极了缠绵后的满面春风…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我大声争辩，脑子里晕乎乎的，又惶恐又委屈又生气。
他只冷冷看着我，好像连话都懒得说。
“我，我发誓…”我不信神也不信耶稣，可眼前我恨不得一句话就让他打消怀疑，除了发誓，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可以，我宁愿把心挖给他看。
四周格外静谧，连虫子都不叫了，只有我的声音，突兀得令人沮丧。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可为什么不敢理直气壮？
洛斌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语气平和下来，甚至还笑了一下：“算了，别为难自己。我祝贺你，终于得偿所愿。”说完迈开大步就走。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怎么解释你才肯听？”我居然不顾羞耻地上前扯住他袖子，更羞耻地是，一张嘴竟然控制不住哭开了，眼泪像开了闸，哗啦哗啦往外涌。
我发誓，这是我成年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上次大哭的记忆是在初二，没当选三好学生。
是呵，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我真是乱套了。
我管不了许多了，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不撒手。
洛斌脱不了身，回头对我冷笑：“你跟我解释什么！你用得着跟我解释吗？”
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没这样凶过我。犀利的疼痛刺入心底，如寒风裹挟冰凌刮着骨肉，这疼只短短一瞬，却在心里布下天罗地网，漫无边际的仓皇和失望。
我松开手，停了哭声，眼泪却淌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