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风物如箭射而退,不,比箭射还快,至少萧琰是看不清楚的。慕容绝去的速度比她来时更快——此时她提着萧琰,不需要再迁就萧琰的速度。
萧琰闭上眼,默默调转内息止血。
到了榆林学舍的时候,她身上已经不再滴血了,但浑身鲜血漉漉的,看着也足够骇人。
琴声如泉流漱石,从爬满青翠绿藤的院墙内传出。
慕容绝提着人翻墙而入。
廊上侍女先是“呀”一声,看见满身血的萧琰,嘴巴又惊诧一声“哦!?”
独孤静却是神色宁谧,连琴音都没乱一下,笑道:“千山学长,嗯,不对,是慕容宗师了——还有萧学弟,好久不见。”
萧琰已经能动了,被慕容绝放下来立即离她一丈远,抬起血糊糊两只手向廊上行了一礼,道:“独孤学长,冒昧打扰了。”翻墙而入真不是她的意思。
慕容绝看起来与独孤静颇为熟稔,一偏身坐到廊栏上,冰冷如寒雪的声音道:“还是学长。”下颌向萧琰抬了抬,“带了个伤员,劳烦一治。”
萧琰心中腹诽,这冰山还是能多说几个字的嘛。
独孤静一笑,从善如流的转回原来称呼,“学长这是和萧学弟切磋了?”说话间,素白手指拂弦变音,飞泉漱玉的琴音便如春风拂林,春雨润物,青草拔节而起,浓郁的生机从琴音中潺潺而出。
萧琰立即盘膝而坐,瞑目调息,配合琴音疗伤,但听了两个调子却“呼”的跳起,在院中拉开拳架,内气随着琴音流转,每一拳击出,都落在琴音的节奏上。她打的锻体拳又与往日不同,不是猛烈的砰然气爆,而是柔如枝条拂摆,就像跳绿腰舞一般纤转动人,然而每一振臂,顿拳、弹腿间,丈许外的石井内都飙起一道水柱。
独孤静幽谧的眼里掠过一抹惊讶,唇边泛起微笑,心道:果然是极有天资啊,这么瞬间就能体悟到音律中的“阴阳相生,万物生焉”的意境,以柔中有刚、刚中有柔的拳法相和,将治伤和淬体结合起来,不愧是殿下看重的人;也难怪,千山学长要亲自出手了。
萧琰觉得这一曲琴音来得极好,让她在剑阵中凝练的内气更加凝实,血肉筋骨和经脉也在琴音治疗的愈合中随着她锻体的内气再次得到了淬炼,更加坚韧,内腑暗伤也被这音波蕴含的生机力量滋养,同样得到了淬炼,这可比她自己打锻体拳的治愈效果好上数倍。
曲调落音,萧琰恰是收拳,节拍合的浑然天成。
侍女见她长身玉立于院中,仍然一身血衣,却是神姿清朗之极,仿佛晴朗夏空中的圆月,清辉湛湛,光华澄透,就连那血染的衣衫也完全不觉得污垢了。
萧琰郑重向独孤静一礼,道:“多谢独孤学长。”
又向慕容绝一礼,“多谢千山学长指教。”
慕容绝虽然出手狠,但对她凝练内气却是极有帮助的,萧琰也真心感谢。别人对她是好意还是歹意,以她澄净又敏锐的心是能辨识得很清楚的。
独孤静微微笑道:“互助互益。观萧学弟练拳,对我也有启发。”又轻柔一笑,如春风拂过柳枝,说道,“欢迎学弟常来疗伤。”
萧琰听着这话有些囧了……这是祝愿她经常受伤?
慕容绝已经代她应下了:“明日再来。”
萧琰嘴角一抽,预料到明日自己又是血花朵朵开了。
慕容绝仍然翻墙出了院舍,仿佛不知道有院门这回事。萧琰估计独孤静主仆已经习以为常了,没见人家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没准慕容绝就是省得相送的麻烦,干脆翻墙出入——以她这简洁峻峭的性子真做得出来。萧琰眨了下眼,觉得自己也还是跃墙出去吧,没见人家侍女伫在那都没开门的意思么?哎,她都被视为千山学长一路的了。向独孤静行了一礼,萧琰“嗖”一下就蹿出去了,不过是从院门旁边的墙上蹿出去的,好歹是从门上过了。
独孤静噗哧一笑,觉得这个“学弟”的性子果如夫子所说的:“很不错”,待人守礼却又不失洒脱:若真个是拘泥言行的,武道上怕也走不远;但洒脱到放纵却又惹人嫌了——至少,她不喜欢。萧悦之,恰到好处。
萧琰不知自己一个举动让独孤静好感上升,她掠身落到院舍外,便见慕容绝眸如冰雪,寒浸骨,似嫌她拖沓,等她出来后就只一句“明日北斗”,便如箭而去。
声音未落,就只见一袂白衣了,萧琰仍然抬手向她离去的方向行礼道:“学长说的是。”
南斗剑阵对她的压力的确不够,若非慕容绝出手,今日在剑阵内凝练内气就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了。
慕容绝虽然冷漠,对她的事又自作主张,萧琰却没有放在心上,只要是待她好的,结果也是对她好,这些小节她不会计较。虽然慕容绝性冷,话少不好沟通,但萧琰觉得那是人家性子,不能强求,最多心里腹诽两句,实际却是敬重的,否则,也不会对她这般持礼尊重。
她目送慕容绝白衣消失后,才转身往北舍而去,心忖千山学长离去的方向不是回西舍?
略略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