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自由了,但与他设想的完全不同,按他所想,他因为被下毒暗害,不得不出宫,父皇应该对他生出愧疚心理,从而给予他一定的优待才对,可事实上,他如今出宫的方式堪称简陋狼狈,毫无尊严。
能让他父皇这么做的,要么是那位娘娘在父皇耳边说了什么,要么,是他做得事情暴露了。
秦钰很不希望是后者,但从宫中那些不断消失的奴才看,事情正是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他损失了母妃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人手,宫中经过一次次清洗,剩下的奴才,都聪明了许多,至少都明白,皇宫里,真正的主子是谁。
而到了这种时候,还愿意效忠母妃的,才是真正的忠仆心腹,可以放心使唤,可他搞砸了,他低估了他父皇的势力,也高估了复航对他这个儿子的容忍度。
算了,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他也退无可退了。
贤妃看着这一地乱糟糟的箱笼,心里也不好受,她曾经和德妃结盟了很长时间,共同抵御过来自罗氏姐妹的打压,她温柔绵密,德妃聪明大胆,两人合作的很是不错,但她和德妃最大的不同是,她极少主动去害人性命,除非那人触犯了她的利益。
她嫁进皇室这些年,小心思小手段是用过不少,但动真格弄死的人却没有一个无辜的,都曾或多或少朝她伸过手。
但德妃却是只要觉得有威胁,会损害自己利益的,哪怕从没生过害人心思,也没有妨碍德妃,她也不会放过,还美其名曰,防患于未然。
正是因为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当容昭进宫时,德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甚至比先后带给她的威胁感还大,德妃想都不想就出手,而贤妃,却选择了被动防御,两人之间的裂痕进一步加大,或者说,从那个时候起,她们的同盟关系就名存实亡了。
贤妃在三皇子的小的时候,正是她和德妃的关系处于蜜月期,她还曾抱过三皇子好几回,这在宫中,着实是难能可贵的了,可惜时移势迁,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殿下,恕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次,真的是做错了。”
贤妃望着秦钰那张冰冷的小脸,叹息道。
秦钰抬起黑幽幽的眼眸看向她,没有说话——做错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自作自受了?
贤妃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大约不知道,皇上生平最忌讳什么……你还这么小,急什么呢?先把和你父皇的关系缓和,比什么都重要,这匆匆地搬出了宫,以后再想见你父皇可就难了。”
秦钰默然半晌,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多谢贤母妃提点。”
贤妃侧身避过了他这一礼,“我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看在德妃姐姐面上,容我托大再说一次,姐姐在世时或许是想着让你往高处走,走的越高越好,但她临终时,却未必是这个想法,那时候,她想的,兴许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呢?你自己多留点心眼,并不是血缘亲人就能完完全全为你着想,出身在亲缘淡薄的皇家,对这些事实三殿下应该比我更明白。”
能说的贤妃都说了,她有心劝秦钰放弃对那个位子的奢望,又怕对方多想,只得暗示一番便作罢,总而言之,她也算对得起德妃了,她的儿子到底能不能平安长大,其实也取决于他自己。
皇上不是个心狠的父亲,但他身为帝王,同样有许多不近人情之处,若是无法去平衡对皇上的看法,最终也只有像三殿下这样,举止失当,却连累自己前途暗淡。
贤妃看望秦钰的事并没有瞒人,皇贵妃得知了,只冷哼一声,“倒是个八面玲珑的,惯会做人情,只不知别人领不领情。”
禁足中的温嫔听了嬷嬷的回话,正握着的毛笔滴下了一滴饱满的墨,一下子毁了已经抄好泰半的一页佛经。
贤妃走后,秦钰仍旧在发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渴盼什么,明知是不可能的,依旧固执地等着那镜花水月的梦。
小喜子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本来也是被杖毙的命,却被秦钰发着高烧死命保了下来,最后重打了二十大板,放了回来,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不能走快。
他将胳膊上的食盒往椅上一放,脸色惨白地道,“主子,之前是不是有太医给您诊脉?”
秦钰抬头道,“是有两个太医,说我身体恢复得不错,怎么了?”
小喜子纠结地看着秦钰,脸色极其难看。
“主子,我听那两个太医正在讨论主子的身体,说那药,那药有问题……”
……
秦钰出宫进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府邸,却没有想象中兴奋的心情,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依然是那么压抑,那么寂寞。
第二日,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包括他外家的表哥,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将整个府邸逛了个遍,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板着一张稚气却漠然的小脸,无论他多么努力让自己显得威严肃穆,那单薄的背影中依然透出茕茕孑立的孤寂——他是这座皇子府的主人,唯一的主人,往后,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