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雪下得很大,馒头山公墓的一个角落,几个大人和两个孩子站在一座新起的坟前,坟前摆着三杯冷酒几柱清香,还有几捧鲜花。
那崭新的花岗岩石碑上只刻着“徐子风,方若雨夫妻之位,儿徐行,女徐菁立”几字,却没有生卒年月。
“小行,阿菁,给你们爸爸妈妈道个别吧!”中年男子哽咽地说道,边上的阿姨已经哭得双眼如桃,阿菁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眼睛亦是又红又肿,但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得让她还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就已经结束了,于她而言,痛苦并不算长。
徐行没有再哭,早在第一天的时候,他的泪就已经流干了,他默不作声地拉着徐菁的手,向前一步慢慢跪下,重重地磕了下去,阿菁也学着磕起了头,身后的大人们胸中一酸,扭过头去。
九个响头磕过,徐行没有站起,他伸出手扶着石碑,眼中望着父母的名字,心中暗暗发誓:“爸爸,妈妈,我一定会把阿菁照顾好的,你们放心吧!”
“走吧!”中年男子轻轻拉起徐行,阿姨伸手抱起徐菁。
双亲的音容笑貌早已经深刻心底,再也不会有何事物可以将它们磨去,所以在下山的路上,徐行都没有回头,只是紧紧地看着前路。他知道,若是已经藏在心中,那不回头又有何妨,若是已经忘却,那纵然天天面对亦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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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来的路上,那神秘出现的男人们又同样神秘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些钱。刘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家,开始做菜,不时叹着气,
这么小的两个孩子,今后应该如何生活呢!
这当然不是个问题,不过令她更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晚饭的时候,刘阿姨沉痛地告诉徐行,居委会找不到他们的户口证明。
“那很重要么?”徐行并不太明白。
“很重要,本来没有户口人死人都不能埋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肯了。”刘阿姨给徐行夹了一块肉,“还有,没有户口,那这个房子也不好住了。”
徐行嘴里的饭掉了下来。
“别担心,政府会有办法的!”刘阿姨赶紧安慰,而阿菁已经放声哭了出来。
当着刘阿姨的面,徐行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抱着阿菁。
夜深人静,阿菁哭得累了,早已红着眼睡去。徐行却睁着眼,呆呆着望着天花板,未来的路,已经令人如此绝望,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时一切都还如从前,爸爸,妈妈,微笑着看着他们,空气中飘着浓浓的饭菜香,明天,只是另一天,而不是另一个世界,每天夜里,在妈妈的轻歌中睡去,美好一如往昔……
这一年的冬天,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这样的事在许多人的一生都都不会遇到。
夜色已深,身边是已经哭累了熟睡的阿菁,徐行瞪着天花板,想着这两天的经过,回忆着父母的音容笑貌,看着即将失去的家,胸口如压着大石般沉重。
居委会的大叔大伯阿姨和阿婆们一起商量了整整三天两夜,终于得出一个他们认为正确无比的决定:他们将被送进一所孤儿院。
在孤儿院里,徐行和阿菁相依为命,……
整整三年里,两人一直等着被好心人收养,不过院里的阿姨们都说现在的人都只想收养六岁以下的健康的孩子,徐行太大了,阿菁倒是还有希望。
阿菁漂亮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可她的体质十分虚弱,老是生病,不过小女孩就是容易生病,那也没有什么奇怪!
阿菁喜欢吃绵花糖,阿菁也喜欢哭,而且非常能哭,这有时候几乎算是一种天赋。
每次她哭的时候,都要靠着徐行的胸膛,她还是只有徐行的肩头不到那么高,所以徐行胸前就会经常地湿上一大片。
而那时,徐行就会用力抬起头,望着天空,看着白云变幻,幻化成一张张爸妈的笑脸,好让自己的眼泪可以不流下来,好让太阳把自己眼里的泪晒干,或是让风把它吹干!
接下徐行就要想办法买绵花糖给阿菁吃,补充点营养,因为哭是很累人的,徐行自己深有体会。
孩子的悲伤来得快也去得快,第一年,阿菁哭了有三百四十天;到了第二年,她只哭了两百五十八天;第三年她只哭了不到两百天,这部分归功于徐行不停对她说笑话。
在阿菁不哭的时候,总是喜欢笑,她看见徐行就开始笑,仿佛徐行脸上长着大红花,或是被画了大麻花。她还喜欢让徐行背她到处走,她一到了哥哥的背上,就会笑的乐不可支,揪着他的头发,有时候太高兴了还会轻轻抓着他的耳朵,让他也跟着想笑。
徐行很喜欢看阿菁笑,不止是因为笑本来就比哭好,也不是因为他知道的三千个笑话已经整整说过三遍了,也是因为阿菁她笑得实在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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