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船坐了,就这么走到广州去吗?”那少年一边走一边向那中年问道。
“不呢,走到下一个码头再坐船。”
“那得走多久啊?”
“今天一整天,有八十里路吶。”
“八十里啊,还得翻山,这一天能走得到吗?”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少年心中没底。
“走得到的,——你看,这些挑夫挑这么重的担子都能走得到的。”那中年指着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瓷器挑夫说道。
“啊,挑这么重的担子和我们走一样的路?”那少年难免有丝讶异,出乎他的想象了。
“是啊,一模一样的。从这边的起点东山大码头到那边的终点浈江码头,一步都少不了。”
“每担瓷器看起来好像都重得要命,他们怎么这么厉害啊!”少年发自内心地赞了一个。
“是啊。”那中年笑着附和一声,然后嗅了嗅,又道,“唉,闻到花香啦,你闻着没?”
“嗯,闻到了,好香哦!‘梅花香自苦寒来’”少年说着,还下意识地念了一句梅花诗。花香让少年的心情顿时开阔起来,他开心地张开双臂,四十五度仰角伸上空中,却依然压着嗓子轻轻地叫唤着,“噢耶,漫山的梅花!爹,您看前头——”
…………
噢,原来,这是父子俩,先这么定着。这父子俩一边赶路一边交流,只是说话的声音小得出奇,旁人根本听不清。说起来还有点古怪,说的又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却偏偏如此窃窃私语般;又特别是那少年,旁人听不见他的音量也就算了,他那么声小如蚊,只怕连他的音色旁人都分不清;如此这般玄虚,实不知这两位“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在这条繁忙的商道上,谁会有心思去搭理别人的这点咸淡无聊之事。
更何况,在这梅关古道的起始段,在这清晨的黄金时段,忙碌不堪的劳动人们,只怕连赏梅的的感觉都未必有,即便是在这一年之中梅花盛开的最后时段。
恰是正月中旬,在江西大余的这头,正值梅岭梅花开放的最后时节。在这条穿山古道的两旁,漫山遍野的梅花,赏心悦目,暗香浮动;就算背风处,闻不到梅花香的地方,这清晨的山野,干净的空气中,也有一股天然的迷人香;如果加点想象的话,这香味中,也许还飘着当年杨贵妃的荔枝香,也未可而知。花香和美景,加上想象,让一切感觉的美好变得皆有可能。
只是,这怡人的景色,这涌动的暗香,这一切的一切美好,似乎与此刻的张峰毫无关系——他正挑着瓷器,爬坡上道,埋头苦干着。这本来不算坏,这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可讨厌的是,他刚刚走上一段,发觉自己的身体越发地不舒服;如果身体持续这个鬼样子,不能——那怕稍微——好转些的话,那今天这一路,真会够他喝一壶的。
张峰一边艰难地爬着坡,一边心理想着:“难受的时候,再坚持一会儿就会过去的;过了难受的坎,就不会再这么难受了;再继续多坚持一会,慢慢就不觉得难受了……”在坚持中,难受会变得麻木不仁,梅关古道上的挑夫们个个都深有体会,年少的张峰也不例外。尽管今天身体出了点状况,但无论如何,也要在艰难中坚持。这一回合要坚持爬到山顶再说:张峰心里这么盘算着。
难受在与毅力的对垒中,也于同一条恶狗,你进它就退,你退它就进;很多时候,让难受这条恶狗逃之夭夭的唯一武器就是顽强的毅力。此刻,张峰抬头可以看到梅关了。快要到山顶了,胜利在前头:极度难受的张峰这样安慰并鼓励一下自己。隔一会,他心里又想:待会儿在山顶的左边歇会儿,那里有块大石头,可以坐着好好歇歇……
说起来,身体不佳的状况,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可这一回似乎不同以往:今天的张峰实在爬不动了,他感觉浑身使不上劲,用不出力;此时此刻的身体,腿是软的,心是虚的,头是晕的;平日的生龙活虎全然不见了影踪,平时用不完的力气,此时仿佛早已耗得一干二净。张峰自己当然清楚原由,好汉架不住三泡稀,昨晚跑了N趟茅厕,今朝人当然是蔫的。可是,蔫就蔫点,那还不至于不能干活吧。
此刻眼看要到还没到山顶,也没理由放下担子来歇脚的,停在这上坡的半山坡上,也特没劲,走了九十步也不差这十步。爬坡时,要的就是这一鼓作气,坚持到顶,张峰早就习惯这样了,习惯了坚持。更何况挑担的人都知道,上山和下山使的劲都不太一样,要歇也到山顶歇,这是最理想的节奏。所以,无论如何,没到山顶关口,张峰脑子里就没想过要歇脚,再难受,他的双腿也本能地往上抬,身体也机械地往上、往上、往上走。
走几步上一个台阶,走几步又上一个台阶,此段路因坡度太陡,为减缓坡度而修成这种阶梯状,这种阶梯陡路极端地耗费着挑夫们的体力。正往上爬着,刚踏上一级台阶,张峰右脚底踩到了一颗碎石的边缘,这颗石子“砰”地弹起,刚好砸在他自己的左脚踝上——痛得张峰咬牙切齿,却也没怎么出声,只是腿不住地抖了一下,些许踉跄,险些跌倒。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