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夫人送离画舫,赵佶转身回来的时候,木婉清也正回到舱室。
“王家那女人已经离开了?”
望着画舫外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小艇,木婉清眉头微蹙道:“为什么要特意把我支开?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一个不好说话,无理取闹的人?见到了那女人要在你的船上跟她大打出手?”
见木婉清俏脸薄怒,赵佶耐心解释道:“木姑娘你有伤在身,我是担心你见到她,未免怒气上涌,反倒不利于调养伤势。”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跟她没仇也没怨,虽然被她手下人给伤了,那也是我自己本领不济,又不怪她。”木婉清冷声说道,瞪了赵佶一眼,转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低了一些:“可是,我在意你、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来向你赔礼,那是你跟她之间的事情。我要杀她,那是我师傅的吩咐,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会在你的地方仗着你的势跟她斗起来!”木婉清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怒气,有些患得患失,很古怪的滋味。
赵佶不想自己随意一桩安排引起木婉清的怨气,不过这种无伤大雅的无理取闹,在他看来却是一种不错的现象。虽然木婉清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起那誓言种种,赵佶也大概明白她眼下所面对的纠结。他们见面满打满算,不到一天的时间,对于一个少女而言,如此突兀的方式面临终身大事的取舍考量,也的确有些为难。
见木婉清仍是薄怒未消的模样,赵佶便笑道:“木姑娘你是我的客人,莫说在我船上大打出手,纵使把这船一把火烧了,我也陪你看个热闹。诚然你自己是非分明,我却不敢保证那位王夫人也和你一般明白事理。本领孰高孰低暂且不论,你现在有伤在身,终究是站在了弱势。若再节外生枝引得伤势愈坏,又要多花一份诊金,我怕你往后三年五载都要在这太湖边上打渔了。”
木婉清听到这话,俏脸顿时绯红。前不久她也跟侍女打听一下,为了给自己治伤,赵佶几乎请来了大半个苏州城有名大夫,这些大夫出诊价钱最便宜的一个也要数贯钱,加上自己身上敷的伤药,花费何止数百贯。而太湖边渔民众多,水产价钱却是差了一些,两尺长一尾肥鱼,集市上价钱也不过几十文而已。如此庞大的价格悬殊,两相比较,木婉清也明白了自己想出这法子有多不靠谱。
眼下听赵佶旧事重提,木婉清自是羞不可当,低眉垂首,半晌后才蓦地说道:“你不讲信用!先前明明说过不要我还你诊金……”
赵佶笑道:“可是,我要你事事要讲个道理啊!”
“已经很讲道理了……若以往,我这样跟你说话!”讲到这里,木婉清攥起粉拳在赵佶面前挥了挥,大概是觉得女孩子这样不雅观吧,拳头挥起便倏地收回,过后自己却笑起来。
此时,夜色渐浓,太湖岸上许多停泊的画舫已经各自挂起彩灯,纷纷向湖中游去。
两个人相对坐在舱室里气氛未免有些尴尬,木婉清频频转头望向船外,忽然对赵佶说道:“要游湖么?”
“你想转一转?”赵佶问道。
木婉清点点头,旋即有些羞赧道:“来往了几次,心里只记着杀人,却是没仔细看一看晚上的太湖里是个什么模样。”
赵佶有些迟疑道:“可是你还有伤在身,夜里湖面上风还有些大。”
这时候,一名侍女在一边说道:“船上也有暖阁,公子和姑娘可以去里面,夜风是吹不到的。”
“那么,开船吧。”赵佶摆手示意道。
木婉清听到这话,唇角禁不住勾起一丝笑意。她不是什么悲秋伤春的女子,游不游湖于她而言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只是自己提议讲出来,得到对方的认真考虑,这让她感到一丝欢欣。
侍女将两人引到画舫中的暖阁里,旋即便下去准备暖阁的取暖事宜。
这暖阁位于画舫第二层,面积不小,当中还有一个小舞台,该是画舫上准备宴饮所在吧。赵佶左右转转看了看,发现这暖阁里布置的取暖设施跟后世的暖气也相差不大,视野难及的角落里贯穿着几根管道,大概是以此引沸水环流取暖。
除此之外,这暖阁里还布置着许多诗画屏风,大多描摹在宣纸和帛巾上。凑近了去看,多是描写元夕又或雪景的诗词,仔细品味已经可以想像得到留下这些诗词的宴饮是怎样一副风雅画面。
木婉清也在四处走动着欣赏那些屏风上的诗文画作,偶尔停下来吟诵几句,只是念得磕磕绊绊,那皱眉专注的模样,别有一番生动趣味。似是察觉到赵佶的频频注视,她脸色有些羞红退开一步,皱眉道:“你们宋人无趣得很,明明简简单单的意思,偏生要弄出许多让别人瞧不懂的说法。”
赵佶走到她身边,看一眼木婉清方才所看的那首诗作,是一首咏雪诗,虽然也算工整,只是匠气太浓了些,引经据典用词晦涩,就连自己读着也有些晦涩。他便笑道:“诗文之类,大概心有所感,泼墨而就,抒发情怀,言明志向,也是一桩风雅事情。便如旁人有感于姑娘之美,总嫌‘美’这一词太单薄,也太浅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