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高考复习的第一课恰巧是政治,正应了当下“政治挂帅”的时髦话,这似乎会给(8)班带来好彩头。只不过任教高三政治课的董老师谨言慎行,他十年前毕业于南大哲学系,进入榕高工作的第二年就经受了反右斗争的洗礼,故而每堂课讲授的内容从不脱离教科书中的马列主义、******思想,并以要求学生死记硬背课本中的重要段落而闻名于校,这学期更是将《毛选》中的《实践论》、《矛盾论》作为教学的重点。毕业考前,还把新近面世的《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全文刻印(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机关学校印制文件资料,得先用铁笔把文字、图形刻写在蜡纸上,后把它平铺于油印机的网框,再用涂上油墨的滚筒在其上匀速压过,方可得张印刷品)发给每个同学,希望大家熟记这篇短文。往常只有梁先生会把讲授的俄语语法和例句,自编成参考资料印发,而数理化和语文老师都很少发放油印的辅导材料,更不用提政治科了,足见董老师对《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的重视。这不没用半节课的时间讲评毕业考的情况,就转而点名叫同学背诵《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被他叫到的,包括苏博厚、“瓶瓶底”,以至于“十五贯”,他可是宣传委员呢,还有班长、书记,自然也没漏了话匣子栗妮妮,可每人都只背到八、九句就卡壳了,教室里瞬间一片寂静。
坐在右后排的林懋慎和许仲坤却乘隙低着头窃窃私语,即被董老师逮着个正着:“林懋慎!”
“到!”林懋慎应声而起。
“你,还有许仲坤,俩人躲在后面嘀咕什么?”林懋慎斜了眼好友,只得据实回答道:“不是嘀咕,他是接在栗妮妮背出的最后那句‘人们在社会实践中从事各项斗争,有了丰富的经验,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正小声地往下……”
“是这样吗?许仲坤!”被好友出卖的许仲坤不情愿地站起来,歪头盯了下站在左边的林懋慎,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
“那好,林懋慎你坐下,许仲坤接着往下背!”董老师来个顺水推舟,许仲坤反正是轻车熟路张口便来:“无数客观外界的现象通过人的眼、耳、鼻、身这五个官能反映到自己的头脑中来,开始是感性认识……”语速越来越快,快若脱兔:“这种感性认识的材料积累多了,就会产生一个飞跃,变成了理性认识,这就是思想……”与语速成反比,音量则越来越小,小如蚊子嗡嗡叫:“这是一个认识过程。这是整个认识过程的第一个阶段,即由客观物质到主观精神的阶段,由存在到思想的阶段……”
“停!”随着董老师一声令下,没了蚊子的嗡叫声,却引来哄堂大笑。
“大家听得清吗?”董老师居然一改过去不苟言笑的学究气,而他首次启发式的发问便引得学子们齐声呼应:“听不清……”看来这般人要把高考第一节政治复习课变成毕业联欢会。
“怎么办?”董老师继续煽动,众人七嘴八舌出主意:“让他大点声……”“叫他到讲台上背诵……”“从头再来……”“许仲坤,从头越……”“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马蹄声脆,喇叭声咽……”“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乌七八糟“从头再来”的嚷叫声搅得许仲坤六神无主。
“干脆罚他默写……”栗妮妮见状心生同情,跟进的纪捷理所当然随她一唱一和:“那就快坐下写吧!”
“不行,坐在后排会偷看老师印发的原文……”“瓶瓶底”放心不下,“十五贯”还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右边有个同伙林懋慎,记性也不错,难保不通风报信……”
“这么不相信,那就让他默写在黑板上。”林懋慎站起身来,欲显出拔刀相助的气概,可好友并不领情,他扭头手指着背后的黑板报说道:“这是我昨晚刚抄出来的力学练习题,上边有你给出的三种解法,对与不对,还得等物理先生评定,能擦掉吗?”
“这么工整的仿宋体,擦掉真可惜!”董老师边往后排走,边端详许仲坤抄写在黑板报上的力学练习题:“那就请仲坤同学把《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抄到讲台前的黑板上。”听到董老师说“请仲坤同学”,这让林懋慎欣喜万分,赶忙敦促好友:“快去呀,难得的机会,好好抄,露一手!”
“是默写,不是抄,还想出风头……”“十五贯”一箭双雕,许仲坤不屑一顾:“区区千把字,何足挂齿……”
林懋慎心里明白好友被罚上台默写,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连带责任,赶忙帮腔道:“你刚才背到‘由存在到思想的阶段’,现在从‘这时候的精神、思想’开始默写,只剩下754……”许仲坤却不买他的账:“错啦,是755个字!”“已经算上‘阶段’后边的那个句号……”“你肯定漏掉……”“那就从头数起……”“数就数,我起背,你开始数: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从头起,是1055字,从‘这时候的精神、思想’开始数才是754……”“是755个字……”
“停!”“十五贯”见他俩为一字之差争辩不休,似有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