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正在岸边对文员拍照指指点点的当儿,蔡礼成从票房的窗户伸出头大声地喊道,“老万,来电话啦!”林秉康比老万更快地转身上楼接起电话。电话是曾正宜打来的,先是免不了的一番感激和问候之辞,从话音听得出来很是诚恳。紧接着告诉林秉康的太太情况,说是医生刚刚查过,估计今天中午前后分娩的可能性很大,目前胎位等等都很正常。当然俩人的通话主要还是围绕着“顺远”事件,林秉康将在上坪听到和看见的情况简要地谈了谈,曾正宜听后忧心忡忡地说,昨晚船长已供认:“顺远”前天中午过上坪时有八、九个妇人无票登船,她们都来自对岸山前村,其中较年轻的俩个分别是‘佬拿’和大伡的相好,其他几个都是同村的亲戚。说是“顺远”刚出厂,稽查员不会上船盘査,就听由‘佬拿’和大伡安排去延津玩耍,隔夜天亮后再随船回上坪。“顺远”撞滩时,这几个都在船顶平台说笑,船瞬间侧翻,除司舵相好抓住船舷栏杆没有落水,余下悉数掉入江中,估摸死者就这几个妇人。另外,随船带回来产妇包裹中的一张空信封,信封面上只写“台员南洋饭店某房某人”等字,邱局长见状即令向“南洋饭店”发加急电报查找,前半小时已收到回电,称今年二月中下旬信封上所写的某人是在饭店某房住过,三月一日饭店被砸后,住店的客人都不知去向,看来亡妇的身份从台员无法查明。带到省城的男婴连夜送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只是脐带剪口有点红肿,用点药一、两天就会好的,所以干脆就留在婴儿科先让护士照料。俩人电话中商定尽快将亡妇入殓,再把棺椁寄停在邻近的寺庙里,待找到她的亲属后另行安葬。至于“顺远”轮事故的原因,曾正宜讲经过邱局长连夜对船上一干人的讯问,大体有三种说法,一是舵机失控,责任在船厂;二是客货超载,延津等站把关不严放客装货过多;三是土匪劫船,乱弹飞来慌乱中撞了滩。虽未经各站核实和验船,但按现在这三种说法就让船长、司舵等人脱了干系,言语中曾正宜流露出不认同的口吻。林秉康适时转换话题,说是上午正准备乘船去青蛇滩察看事故现场,却恰好接到电话,现在通完话马上就出发。曾正宜即予劝阻并告知,北边山区的雨是越下越大,气象台预报两、三天内还会连续下暴雨,今晨延津江面的水位比昨晚涨高两米多,公司调度室已经发出客货轮全线停航的通知。所以,他要林秉康留在上坪绝不可登船外出,待溪水消退后再作打算。最后,曾正宜再三表示会照顾好在医院待产的林太太,如果省城也来溪水,他肯定安排好林秉康一家老小等等,等等。
放下电话,林秉康让刚才他通话时一直站在票房门外走栏上的老万和蔡礼成去把溪口站副站长与交通局两位文员叫了进来。待三人到齐坐定,林秉康把装钞票旳黑色公文包交给副站长,并让仍站在门外的老万进屋来并对他说道:“你领些钱去买副棺材,板材要厚些,如果有现成的就更好。”“这里靠大山,木头多便宜得很,买棺材板花不了几张钞票,何况死去的妹子身边还有些钱,”老万说着便打开摆在屋角的铁皮柜,从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面上,“这是她随身带的包,原来还有封信和几件小孩的衣服,昨天已被船长带去省城,余下的钱、光洋和大人衣服都在这儿。”
老万话音刚落,副站长立即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出手这么快,遗财全夺走。”从老万嘴里蹦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而低头翻查布包的副站长却略显尴尬,他细找了一遍,除了几件女人換洗的衣服和些纸币外,再就是抓在他手掌中的十块银圆,便没趣地嚷了句:“拿我包里的法币換这几块大洋,让她用自己的钱办丧事吧。”“那倒未必,这些钱物留待她的亲属认领。今天所有的开支,都从你那里出。”林秉康说得够明白了,又回过头对站在自己跟前的老万讲:“备好棺材就入殓,再叫几个脚夫把它抬到附近山庙停柩,待她亲属认领后再下葬,这期间还有什么规例要做,就按你们当地的习俗办。”“买棺材找脚夫跑山庙这三件我来做,她是生仔死的,就寄在北山岰仙姑庵吧,路也不远,往北走两、三里就到了。其它杂项规例‘拾仔姆’比较通晓,还是叫她帮办。”老万实话实说。“那好你赶紧去做那三件事,我把钱都放在副站长这里,你要用尽管去领。蔡仔快去把‘拾仔姆’叫上来。”“好嘞!”候在门外的蔡礼成应声而去,老万拿了钱也风风火火下楼忙他分内的事了。
转眼功夫“拾仔姆”就被蔡礼成带进房,林秉康让她在桌旁坐下并叫蔡礼成给她上了杯茶,这下子又是让座又是上茶受宠若惊的“拾仔姆”显得拘谨而不知所措,倒是林秉康见状便随和地开口说道:“这一天来幸好你在这里帮忙照应,要不老万他们俩大男人就夠麻烦了。”“在这荒山野岭遇到这等亊,搭把手邻里才有个照应,只是天黑后不能再让她躺在楼板下过夜。”“你说得对,刚刚叫老万去买棺材板了,无论如何今天要把她入殓。但事到如今连她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都不晓得,找不到她的家人,她的后事只好由我们来办。可该怎么做才周全,不要说老万就连我们几个从省城来的也不懂这里边的规矩,最好能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