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仇士良的极力劝阻,在中书内省政事堂视事的宰相们,可喜可贺的没有收到以皇帝的名义发出,实际上是北司宦官意见的命令——“快点给鱼中尉调钱调粮调帛,他要带兵去打昭义了”。
于是托仇中尉的福,南衙上至宰相,下至流外官,还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日常工作,并在闲暇时抱着昭义进奏院广为散布的那封奏章开心一下,北司这群没卵蛋的家伙嚣张了这么久,谢天谢地太宗陛下庇佑,终于有人来治他们了。
批卷子批得焦头烂额的高锴也听说了昭义镇奏章的存在,不过现在的他没空闲来跟同僚们心照不宣的庆贺,因为经过他和房官们的共同努力,这一科进士科的卷子已经全数被批完,而他抱着卷子,正在走向政事堂的路上,来完成进士科取士最后一道程序——由主试向丞相呈榜,按照丞相们的意见来对进行录取的人员和数目的调整。
中书舍人所在的舍人院也在中书内省里,去政事堂并不远,往来的吏卒庶仆也都是熟人,高锴抱着一大堆卷子不疾不徐的往政事堂行去,一路上碰到人却无不驻足惊讶:“高舍人这次怎么抱了这么多卷子去政事堂,难不成是因为太难选所以想让相公们做决断么?”
进士科的录取名额虽无确切定数,但是历来都不多,往往在二三十之数,不少考官为了显示自己眼界高超,还会刻意把录取人数往下压——当然玄宗李林甫秉政时一个不录那是属于特例了。
保持自身不滥取的名声和给辛苦的士子们一条活路,这样的平衡是每个考官都需要考虑的问题,近些年来,考官们都心照不宣的保持着二十五这个数字,偶尔多一两个也绝不泛滥。于是按照这个常例来说,高锴送去政事堂的卷子数目也应在二十五六左右,可是……
可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高锴手里抱的那么大一堆,别说二十五六,三十五六乃是四十都是有的,这也是中书省内官吏驻足惊讶的原因所在。
“高舍人辛苦。”政事堂外垂手侍立,随时等候召唤的堂吏见高锴过来,立刻上来替高锴分担一些。
“相公们可在。”将卷子移交给堂吏,高锴终于能腾出手来整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浅绯袍了,他坐在廊下除了靴子,并向那堂吏问道。
“郑、李二位相公在。”
“为某通秉,便说权知贡举中书舍人高锴向相公呈榜。”政事堂四相,目下真正秉政的是李石郑覃二人,其余两个却是被拉来充数作为过渡存在的,在朝事上,并没有太多存在感。
“诺。”堂吏有些艰难的微微一躬,朗声唱道:“知贡举高舍人前来呈榜。”
“请入。”
堂内传出的,是李石的声音,甘露之变前,他以户部侍郎判度支,事变后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以计相(财政官员)身份入政事堂。数月时间里,稳定朝局,对抗北司欺凌都算颇有成效,在朝中的声望也由“是个计相呢,要窝在政事堂里打算盘么”逐渐升级为“原来计相的本事也不小呢”。
得到入内的许可,高锴便掀了厚厚的布帘进了大唐政事中枢——政事堂,抱着卷子的堂吏也紧跟着进去,自寻了张空案几将卷子放下便又躬身退了出去。
作为国家第一枢机官署,政事堂自然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大气浑然。堂宽五间深四间,支撑的大柱多达二十四根,正中摆着一面高十尺、长十五尺的大屏风,紫檀为座,蚕茧纸精裱,百余年前书法大家颜太师一手雄浑大气的楷书,写着《中书政事堂记》。
屏风前是宰相的位置,正中两张坐席并高足案几,左右各一,形成一个翻转的凹字型。离坐席四五尺的两侧,高达数尺的博山炉正袅袅飘着香烟,地下铺的则是厚厚的,“彩丝茸茸香拂拂”的红线毯,大冷天的踩上去,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知贡举中书舍人高锴见过李相公,郑相公。”
高锴躬身一揖,道出了来意:“今科进士卷已判完,特向相公呈榜。”
“高舍人辛苦。”高锴素与令狐家相善,算是牛党中人,属于李党的郑覃对他并没多少好脸色,只有李石道了一声辛苦。
“不敢劳动相公关切。”高锴自然不会傻到在这里跟郑覃置气,自袖中取出一份折页,双手呈与李石:“某所取士子考卷尽数在此,相公有疑,可取而观之。”
“高舍人且坐。”
李石接过折页,示意高锴在左侧坐下,展了折页草草一阅,眉头却皱了起来,顺手将折页递与郑覃,道:“郑相公且一观。”
“嗯。”郑覃正在看着那一大堆的卷子,接过李石递过来的折页展开看了一看,右边眉峰便是一挑,却没有说话。
李石见郑覃不语,便斟酌着开口:“高舍人,进士科历来为朝廷所重,取士精简,今科舍人所取,某方才一观,似乎比往年要多上不少。”
“某所取者,共计四十人,较之往年确实多了不少。然士子艰难,且今科才子众多,吾不忍以自身虚名而绝士子晋身之路。”高锴微微欠身,道:“且前番动荡,麟台兰草且稀,此时不广为移栽,日后将